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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宝儿哀怨地举起左臂,将袖口滑下,露出一截手臂。本该是欺霜赛雪,纤巧可爱的手臂此时却显得格外吓人,上面红肿了一大片不说,还泛着青绿之色,可以想见它曾经受了多么沉重的伤害。冯宝儿微微蹙着眉间,似哀怨又似告状撒娇一般地道:&1dquo;况且我受了伤,您不知道许樱哥有多么凶狠狡诈,口里威胁着说球杖无眼,让我远些,然后就狠狠打了我一下,那么多的人,竟然没一个现的,我也只有硬生生吃了这个暗亏。差点就断啦&he11ip;&he11ip;”

  &1dquo;那时候老四正在气我挑衅我,我哪儿有空去看你们在做什么?”张仪正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似还有些幸灾乐祸地道:&1dquo;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善人,是个黑心肠的恶毒泼妇,你却不信非往她身边凑,活该!”

  他竟然这样形容许樱哥?难道他们很熟?冯宝儿吃惊地微微张大了樱桃小口,半晌方自嘲一笑,跳过这个话题,低声建议道:&1dquo;我真没碰她,不信您可以问问其他人,大家都看到了的。”她说的这个,自然不是指她的伤处,而是指她究竟有没有暗伤许樱哥一事。

  张仪正道:&1dquo;既然不是你,那就是你妹妹咯?”

  冯宝儿断然否认,不忘替庶妹辩白:&1dquo;不是,月儿纯善,虽然一直跟着她,却只是为了帮着救人。”

  &1dquo;你们姐妹可真是qíng深。”张仪正讥讽的一笑,随手摘下一片玉簪花叶,把玩着转身去了。

  冯宝儿见他竟然就这样便要走了,而她要说的话一句都没说,且他刚才那诡异的一笑也令得她心中十分不安,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1dquo;三爷&he11ip;&he11ip;”

  &1dquo;唔?”张仪正顿住脚,微微侧头:&1dquo;还有事?”

  冯宝儿当然还有事,但她说不出来,她踌躇良久,方忍着羞意轻声道:&1dquo;日后,我会劝着表哥不要与您置气的。”其实也就是劝张仪端不要再和他争的意思,这句话已经是她目前这个身份所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诚意和善意,也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她就会站在他这边。她的祖父,她的父亲,手握着这京城三分之一的兵权,各大王府都争相jiao好,她就不信他不动心!

  张仪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许久之后,轻轻摇头,叹息一般地道:&1dquo;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更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不然两个人在一起,越来越坏,天诛地灭可怎么好?”

  冯宝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圆,她控制不住地跨前一步,双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张仪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仿佛是怕她会突然朝他扑上来一样。

  冯宝儿却站住了,苦笑了一声后轻声道:&1dquo;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好人呢?是因为我答应了您的要求么?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答应您才是。我实在是糊涂得很。”在他心中,大概只有那个明明被人算计,却不计前嫌,冒着坠马的风险愚蠢地救了阮珠娘的许樱哥才是个好女子吧?冯宝儿确认了某件事实后,心里又酸又痛,越的痛恨许樱哥,恨不得许樱哥就此消失才好。

  有一只百灵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声悠扬婉转的低唱,张仪正半眯了眼睛,目送那只鸟变成一个小黑点快乐地消失在天边,方淡淡地道:&1dquo;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你我都明白得很。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管怎么对付她,都有我的理由,不要再试图打听。”他顿了顿,谨慎地观察冯宝儿的表qíng,用很肯定的语气缓缓道:&1dquo;你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够踩着亲妹和好友往上爬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人?所以今日你虽帮了我的忙,我却并没有欠你的人qíng,因为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qíng,并且违背了我的意愿。我不喜欢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虚伪女子。”

  冯宝儿的脸有些白。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很明白。她有一种在人前被剥光了衣服的赤1uo感和羞耻感。但她不肯认输,她试图挽回些什么,便轻声道:&1dquo;不知您何故一定要说自己不是好人。前年的net天,就在我们家这个马球场上,您曾经和我说过&he11ip;&he11ip;”

  张仪正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1dquo;是么?我说过什么了?我记不得了!”

  他既不肯承认,冯宝儿深知不可再勉qiang,便只能沉默地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身,深呼吸,挺胸直腰,含笑走向槐院。因为算来许家和阮家的人都快到了,被她使人拖住的张仪端也会有很多不满要朝她泄,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远处的张仪正停下,回头,看到冯宝儿那个虽然瘦弱却完全不娇弱、并且看上去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锋利的背影。他侧着头想了想,把手里那片玉簪花叶子扔在地上,然后离去,再不回头。

  将近申时,太阳仍不遗余力地把所有的光和热尽数洒落到上京的每一条街巷里,热得人流汗,狗喘气。街上的铺子多半都用布帘子或是竹帘子挡去了炽热的日光,铺主和伙计们喝着凉茶或是白水,懒洋洋地搧着折扇或是破蒲扇,歇着凉,热到懒得动弹。街上的行人不多,偶有几个卖水的或是做其他小营生的穷人推着水车或是挑着货担,有气无力地喊上那么一嗓子,摇一摇铃铛,令得这个炎热夏日越的闷燥,令人心烦。

  一辆马车从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小心翼翼地驶了出来,车上坐着一脸烦躁之色的冒氏,鸣鹿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把大蒲扇给她搧着,小声劝道:&1dquo;夫人莫生气了,想想大舅老爷和大舅奶奶吧。”

  她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冒氏越生气:&1dquo;就是想到这个我才更气!也不知我大嫂成日在做些什么,都快要做婆婆的人了,还当不起这个家,由着那寒门祚户出来的老妖婆和小妖jīng成日胡闹!”

  鸣鹿和鸣鹤闻言,都垂下了头。鸣鹿越卖力地搧着蒲扇,搧到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鸣鹤则转头隔着窗纱往外看,小声道:&1dquo;前面就是和合楼了,三夫人不是早就念叨着要去逛逛的么?今日正好去瞧瞧,想来这个时辰里头也没什么人,真正清净。”

  想起前不久许樱哥所戴那条出自和合楼的花丝镶嵌工艺红宝石项链,冒氏不由意动,正想开口让马车过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摸了摸鬓角,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和愤恨,恨声道:&1dquo;去做什么?我的头面饰都给那不要脸的抢了去,怎么见人?”

  她这骂的是她继母老高氏所出的儿子所娶的媳妇儿小高氏。小高氏是高氏的侄女儿,婆媳二人沆瀣一气,成日欺负老实憨厚的冒老大夫妻俩,把个冒家折腾得不成样子。她今日归家探病,心想着太医是许家请的,药钱也是许家出的,老高氏的病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想来不会再折腾她。许樱哥姐妹俩潇洒出去打马球,她虽无人邀约,却也能回娘家散散心吧?谁想小高氏竟会不要脸到那般地步,假意把个一岁多的孩子塞到她坏里,硬生生抓住她头上的赤金步摇就不放,说是借去玩会儿,然后就说掉了,找不到了。

  明显就是活抢么,冒氏哪里又是肯吃这种亏的,当下便说那是当初许徕给她的定礼,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高氏就开始打孩子,又哭又闹的,说要卖了嫁妆来赔她,老高氏听说,就在病榻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喊着她的死鬼老爹,寻死觅活的,妹妹们则yīn阳怪气。她大哥看不过就劝她算了,她大嫂还要把自己的金钗来赔她,她再不高兴也只有算了。现下她髻上光秃秃的,连件像样的饰都没有,怎么逛饰铺子?

  拍马屁却拍在了马蹄子上,鸣鹤见冒氏不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更愤怒了,不由有些讪讪的垂下了头。马车驶过和合楼,冒氏也似乎热得不想说话,从而停止了抱怨,鸣鹤忍不住又抬眼往外看过去,眼尖地从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真的笑了起来:&1dquo;夫人,您瞧那是谁?”

  冒氏的心qíng糟糕到了极点,懒得动弹:&1dquo;我管他是谁啊?”

  鸣鹤道:&1dquo;是上次救了咱们的那位国公爷。”

  冒氏吃了一惊,迅起身靠过去,贴在车窗边往外看。但见街边一株老柳树下立着两三个人并三匹装饰华丽的马,内里就有张仪正。他今日的装扮与那日肃杀英武的黑衣劲装完全不同,穿的是件玉色宽袖袍服,手里拿着把折扇,看上去十分儒雅风流,风度翩翩。柳树旁还有一张翻了的旧水车,水洒了一地,一个一看就很穷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半大小子,正在那里哭眼抹泪的和张仪正说着些什么,张仪正眉头微蹙,好似是有些不耐烦。

  第65章好人

  乍然见到这位给她留下极好印象,象征着另外一个世界的恩人,冒氏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面上却丝毫不显,低声吩咐道:&1dquo;他们好像是遇到麻烦了,把车停在街边。”又吩咐送她归家的冒连:&1dquo;阿连,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不见得能帮上忙,但不闻不问却是不对。冒氏这个做法十分正常,所以从跟车的许家下人到冒连在内,谁都没有觉得不妥,而是很顺从地选了个yīn凉的地儿停下了车,冒连快整过衣裳之后立即就朝着张仪正等人奔过去了。

  冒氏觉得天更热了,更闷了,令人喘不过气来,她嫌弃鸣鹿打的扇子不好,一把夺过使劲搧了起来,搧了两下又觉着自己一个美丽如画的女子拿着把大蒲扇实在不好看,便又扔了蒲扇,问鸣鹤要过自己的花鸟纨扇,半掩着粉面,微微期待地透过窗纱看着柳树下正和冒连说话的张仪正。至于期待些什么,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当看到张仪正抬起头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的时候,冒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随即又想起,隔着这么远,还隔着窗纱,他是看不见自己的,便又往前靠了靠,将纨扇把脸更挡去了些。她看到张仪正十分有风度地朝她这个方向微微颔,表qíng很温和,然后回了头,留给她一个秀挺的侧脸和一道挺拔魁梧,却又不失风流儒雅的身影。

  真是文武皆宜。谁家少年足风流&he11ip;&he11ip;冒氏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羞耻地红了脸,一时间不由有些走神,就连冒连来回话都没现,还是鸣鹿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忙笑道:&1dquo;阿连,可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冒连笑道:&1dquo;回姑母的话,并非是国公爷遇到麻烦事儿了,而是那对靠卖水为生的母子车轴断了,一家子没钱修车,家里却还有个病人等着卖了水买药买粮呢,做娘的一时气急便打了儿子,儿子不忿,哭闹着要撞死在这柳树下。恰逢这国公爷从此经过,见闹得不像话,就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我看国公爷的意思,大概是想帮这母子。可真是心善。”

  冒氏沉默片刻,轻笑一声:&1dquo;他倒爱遇到这些破事儿。”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仿似是她一出门就能遇到他,然后他每次都在做好事。上一次是救了她们姑侄,这次却又是要帮一对可怜的穷人母子,怎么就这么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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