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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在多数空旷寂寥的日子里,元安有些想念故人了,常有古言叹

无言独上西楼

漫天风雨下西楼

任他明月下西楼

西楼,西楼单单是两个字都让人觉出无边的孤寂。

前几日收到远到而来的家信,牛皮包裹的信封里光是拿在手里,就感觉得到分量十足。一同送来的,还有从不缺席的涵衍,信纸永远是深褐色的,上面是元安亲启四字,挥舞遒劲,行云流水。

家书洋洋洒洒千字长文,段落间笔迹大抵各不相同,就看得出这封信囊括了家中亲人们的思念之意。细细读来,有喜有忧,喜的是家中元乐姐姐在上月十六出嫁。嫁与之人想来元安曾经相识,那还是五六岁时的光景,公子随其母亲来家中做客。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公子很爱吃甜食,所以早早的就驻了牙,笑起来的时候后槽牙上醒目的黑点就露了出来,像几颗芝麻死死地长在那里。

韵姐最是沉不住气,直接笑出声一根手指差点要戳进人家嘴里,大吼大叫的“快看快看,他的牙齿是黑的!”呼啦啦的一帮帮小破孩儿围了上来,指手画脚。当然,元安身在其中,冲在最前。

后来,元安再也没有见过他张口大笑的样子,只是抿着嘴笑,更像个白生生的小姑娘家了。

沧海若水,白驹过隙一晃多年,曾经的腼腆公子已经官拜五品,居中散大夫之官位。不知那小公子是否仍爱吃甜食,是否仍然秉性纯良。若如初见那般秉性,那元乐姐该是许了良人。

家中姐姐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乐姐出嫁之后紧接着便是茵姐,韵姐的婚事了,二伯母可是每日四处张罗,每每瞧着总是觉着不合适,信里诸多抱怨,京中能使她看上眼的名门公子委实凤毛麟角。

韵姐信中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要说有什么值得说道说道的便是她,哪日出门巧遇上某位不知姓甚名谁的俊俏公子,偏生文笔不好,绞尽脑汁都找不到形容公子好看的词儿,只一个劲的夸俊,真俊,非常俊。

幸亏是伯母从来不翻看要寄的信,否则非得胖揍她一顿不可。想着脑海里就浮现出生动的画面,不由得笑出声,韵姐你可得多加看些书才行,不然将来到了夫家不知要怎么被人家嫌弃呢。对了,还得勤加练字,看那龙飞凤舞的占据了两页纸,真是顶顶的丑。

要说还有值得开心的事儿,那便是争气的大哥了,在今年文试中稳夺探花郎,狠狠的风光了一道。随即,圣旨下,官拜五品,翰林学士。平日里的大哥总是温文尔雅,待人接物总是谦和有礼,笑起来让人无比舒服。想到温润如玉的大哥周围都是些古板严肃的老学究,元安不厚道的笑了好久,大哥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的模样,到底是好奇得想一睹当时情景。

再来说元容,从小就没称过他一声哥哥。他倒是想尽办法让元安叫他哥,可他那副做派,元安总是嗤之以鼻的。信中大伯母对于这个小儿子简直无可奈何,从小的风流到大了那可是更加扬光大,万花丛中过,绿叶沾满身啊。除了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外,总是少不得要去给他擦屁股,免得让他爹知道了准是往死里揍。

在元容的内容里,他总是满不在乎的姿态,仿佛家里有了官拜五品的大哥,和嫁入名门的大姐撑着门面,他就负责吃喝玩乐,潇洒自在。他说的理直气壮的,大哥大姐他们诸多身不由己,不能跟着自己的心性过活,他便替他们把自由自在的活法过一遍。

元安琢磨了良久,想来心里竟然无法反驳,若是容哥在,吵嘴拌筋,打打闹闹,风流快活,这日子该是过得多么洒脱自在。

祖母的信压在最下面,字如其人,积淀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手漂亮的簪体小字让她仿佛赋予了生命一样。信里她没怎么提到自己,说的最多的便是元期,她的弟弟。

元期,元期何时是归期。父亲到走没见他一面,没留给他只言片语,名字便是祖母给起的,孩子便是自小养在祖母身边长大。算起来,小元期今年也快三岁。祖母在信中总是夸元期乖巧懂事,从来不乱脾气,简直是跟元安生错了性别。每次到最后祖母总是要叹道,小元期命苦啊。

元安心里让这一叹弄得有些难受。

小元期你要无忧无虑长大,日后姐姐把无忧的头衔让给你,可好。

仔细的把一叠信纸张张整理好,按着原先的纹路横折竖叠放入信封里。出神的看了很久,仿佛信中的人和事就在眼前生动的上演,可是演着演着,元安就红了眼眶。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瘦削的肩膀轻轻一起一伏,很快染湿了衣袖。元安想家了,很想很想。

她孤单的快要窒息,她只想靠岸,可谁会是她的依靠?红琳,最疼她的红琳姐,她此时脑海中只想到她。曾经窝在小摇椅中同看一本书,一起在床榻间打闹,分食同一块糕点,一杯茶,点点滴滴在失控的情绪下如走马灯似的循环在脑子里转着。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们一起玩好不好,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你知道我怕打雷的,你知道我怕狗的,你知道,,,你知道我的一切。

抬眼便是知府大人府邸,元安喘着粗气双目猩红,却执着的盯着大门。门前小厮是知道元安的,忙不迭的走到跟前,“小的见过无忧郡主,郡主万安。”

“我想见红琳姐。”几乎是一字一顿,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小的马上去通报。”

小厮急忙的往府里去了,周遭好似安静无声,只清晰的听见胸腔里那颗心脏嘭通,嘭通的跳动声。她很紧张,真的很紧张,两手狠狠的抓住两摆衣裙,可怜的布料几乎扭曲的失了原先的花样。

时辰好像无比的漫长,元安等得眼睛酸涩都还是看不见府里跑来熟悉的人影。

先前那个小厮倒是回来了,元安眼睛一亮向他身后看去,空无一人。小厮脸上满是为难,斟酌着开口“郡主,我们家小姐不愿见您。还说,还说以后你也不用再来找她,你们之间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小厮害怕的飞快看了一眼元安,这是小姐吩咐的一字一句,不准漏下半字。他有些抖,生怕郡主怪罪到自己头上。

周围的天空仿佛暗了下来,只余她一人,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也停了,缓慢的如垂暮老人,手兀自松开来,衣摆得了解脱,试图快的恢复自己本身的顺滑。

再无瓜葛,再无瓜葛单调的重复着这四个字,一遍又一遍。她突然觉得浑身冷,颤抖着最后看了朱红大门一眼,步履蹒跚,天下之大,无所寄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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