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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

林子骢拉着阿端坐下。

林夫人脸一沉,喝道:「你是什么身分,谁让你坐了?」

阿端一惊,慌忙站起来,看着林子骢,惶然不知所措。

林子骢也有些愕然:「娘……」

林夫人道:「子骢,你宠下人,但凡事也要有个体统规矩。一个小厮,哪能跟主子平起平坐?」

林子骢忙道:「娘,阿端不是小厮,他是青珞的弟弟。」

林夫人向阿端打量几眼,见他低眉顺眼的,完全没有青珞那嚣张犀利的气焰,看着就让人觉得窝囊,摇头道:「不像、不像。对了,那个青珞呢?说是他来给我问安,我都等这么久了,还不见他人,好大的架子!」

林子骢事先没把真相告诉母亲,倒不是他疏忽了。他本是想先让母亲和阿端相见,届时阿端的恭顺隐忍必然会与青珞的拓跋无礼形成鲜明对比,从而母亲对阿端的好感大增,自己再在旁边敲一阵边鼓,道明实情,母亲定然会欣然接受,皆大欢喜。

本来这主意是不错的,可林子骢使尽了心机,却没想到林夫人跟他看人的眼光大不相同,乖巧的阿端没能引起她丝毫的怜爱。这一来反倒弄巧成拙,林夫人仍然固执地找青珞,让他和阿端都尴尬至极。

林子骢道:「娘,有一件事儿子还没向您禀告,您听了可千万不要生气?」

林夫人怒道:「还能有什么事?那个青珞端架子不肯来是不是?哼,他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他了?」

林子骢苦笑道:「不是这个……」

「那就是他的脚伤还没好?」林夫人有些紧张,「你没给他找大夫啊?」

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林子骢一咬牙:「娘,其实是您误会了,我跟青珞没有关系,阿端才是我心爱之人。」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林夫人看看阿端,又看看林子骢,脸上骤然闪过一阵怒意,一拍桌子:「那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林子骢道:「当时娘一直误会着,听到这个人就会大发雷霆,也不容儿子有机会解释。不过娘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青珞也好,阿端也好,重要的还是儿子喜欢,不是吗?」

林夫人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套里,她被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给愚弄了。心底的怒气狂掀而起,她冷冷道:「子骢,既然你这么有主意,还要我这为娘的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说着,有下人来请示:「夫人,菜已经上齐,可以开始用饭了。」

林夫人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吧。」起身就要退席。

林子骢叫道:「娘!」

阿端也怯怯地跟着叫:「夫人!」

林夫人回头过来,深深地看了阿端一眼:「小小年纪,很有心计,厉害!」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

留下林子骢和阿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马蹄和车轮声依然响得欢快,却早已没有了去时的快活心情。回来的路上,阿端坐在车里,林子骢骑在马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到了家门口,林子骢跳下马来,扶着阿端下车,他见阿端神情甚是沮丧,安慰道:「我娘是个直性子人,她只道被咱们骗了,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等过两天气消了,就没什么了。」

阿端忽然抬起头:「为什么你娘会以为是我哥哥?」

林子骢有些尴尬:「那个……我们怕我娘对你不利,所以……」

「所以有福就是我享,有难就是我哥哥担着,是吗?」

林子骢搓了搓手:「我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箱金子……」

阿端摇摇头:「子骢,你不明白的。原先我也不明白,现在总算知道了。」说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林子骢只道他还为今天的冷遇伤心,一个劲儿的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大门打开了。荆如风风一般的冲了出来,急匆匆走过,对门口的两人恍如不见。

林子骢连忙拉住他:「如风,你这是去哪儿?」

荆如风脸色苍白:「青珞……青珞他不见了!」

青珞去哪里了呢?林子骢和阿端前脚出了门,他就收拾好包袱从后门偷偷离开了。

离开的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那晚阿端的感觉没有错,青珞的确是在跟他话别。在这样一个跟自己格格不入的富贵之家,青珞本来就难以随性的生活,何况这里的人们对他也并不友善。

最重要的是,林夫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他实在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以他对林子骢的了解,这人绝对做得出过河拆桥这种事,与其被人家灰溜溜的赶走,倒不如自己离开,还有些体面——死要面子这个毛病,终此一生只怕他也改不了了。

走出那个宅子的时候,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不出的轻松。临近晌午,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联想到了某个人。那人也如这寒冬的太阳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张扬的、温暖人心的光。

连青珞自己都惊讶,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居然有些留恋。

于是他苦笑着对自己说:「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须知,好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这种人。」

他把包裹往肩头一甩,像是要把这份留恋也一并甩去,昂起头,挺起胸,大踏步地去了。

青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淞阳远隔千里,何况那里早已无家。他一路往南,漫无目的地走。这京城真的很大,一条街挨着一条街,几乎走转了向。走着走着,肚子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前面不远有家小店面,香气从那儿飘出来,钻进鼻子里,青珞更是觉得寸步难行。

摸摸行囊,幸好出来的时候犹豫半天,还是把那一百两黄金带在了身上。虽说这样又会被那姓林的在心里嘲笑一番,可「人穷志短」这个词却是他从十几年切肤之痛中学到的,更何况这些黄金本就是他用命拼回来的,拿走属于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了。

为了庆祝自己突然间成了财主,青珞一改吝啬本性,不但叫了四色小菜,还要了酒。

举起酒杯,他在心里默默念道:为离开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地方干杯,为从此不用看到姓林的那张嚣张的脸干杯,为从此甩开阿端那个绊脚石干杯,为……为此不再听那姓荆的啰嗦干杯……

想到荆如风,眼前忽然闪过从前相处的一幕幕:淞阳初见时的互不服气,路途窘困时的患难与共,饥饿难耐时伸到眼前的那只烧鸡,从房顶摔下来时那双坚实的手……

青珞昂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气直冲上头顶,顿时模糊了视线。青珞揉揉眼睛,喃喃地道:「好烈,这种小破店都没有好酒,尽是这等劣贷!」

拿起酒壶,正想寻店家的晦气,忽听那掌柜的招呼了一声:「严公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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