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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27（第2页）

刘志南已经破罐破摔了，每天胡子拉碴的，一副打了败仗的狼狈样，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满屋子都是一股低档烟的味道。云枝看着刘志南可怜，却不愿意可怜他，报怨他不出去找活路，坐吃等死。她心里的活路就是去餐厅或者单位推销，但刘志南叫苦说就因为上门推销才欠了账，断了周转资金。云枝心里烦，找不到泄的出口，坏心情和委屈拐着弯找刘志南的麻烦，“你家舍不得给我父母彩礼钱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婚礼都不办？”

“是舍不得彩礼吗？你自己看看，还有钱吗？”刘志南摊开双手，似乎摊开了他全部的家当和良心，让云枝看。“我也想轰轰烈烈地办一场婚礼，人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谁不愿意办得风风光光呢？可是你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办酒席呀！”

云枝听出刘志南说话变得硬气了，仿佛有抱怨并嫌弃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意思，大火终于被点燃，“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怪我一个人？难道我愿意这个样子吗？我这个样子不是你害的吗？”

刘志南自知理亏，自然不敢和她吵架，只好求饶说，“别生气，我没有怪你，我是说怀孕的人不能参加红白喜事，所以咱们更不能举办婚礼。”

云枝暂且相信了刘志南。她懂这些也类似的秦安老家的旧风俗，可她心里不痛快婚礼取消了，难道新衣服、被褥、家具都不能置办了？彩礼就免了？婚纱照也不能拍吗？

云枝太羡慕新兴起的婚纱照了，听说刚从台湾传到大6，已经在社会上掀起了婚纱摄影风，被各地的准新娘们炒得炙手可热，各种婚纱摄影店如雨后春笋，异军突起。一套婚纱照需要五百元，女孩子都觉得太奢侈，但又都愿意花这样的钱，谁不想做一回画中的仙女、天上的嫦娥、凡间的貂蝉呢？谁不想美丽得像童话？

云枝本来没有想着要恨刘志南的父母，但从他们舍不得给她花钱上，她觉得他们有他们的自私，心里还是对他们憋了一肚子的怨言别人家娶媳妇，不论漂亮的、丑的，穷的、富的，各种规矩一样不落，难道我缺胳膊少腿了？聋了哑了？还是呆了傻了？

云枝最难过的是，她心里的委屈没有地方诉说。姑爹家里不敢去了，怕他们看出她怀孕的迹象，连菲菲送信来，她也躲着不好意思见了。也没有朋友。眼看要过年了，她不知道自己去哪儿。

终究无路可走了。小年这天，天阴得很结实，风像流浪汉一样，四处游走。在别人家祭灶的爆竹声中，云枝和刘志南一起回乡下了。老公爹从乡下开着拖拉机，把他们的铺盖、锅碗瓢盆、剩余的粮油装了满满一车。

刘志南和云枝坐在拖拉机的顶部，像两包摇摇欲坠的货物，随着拖拉机在车顶颠簸。云枝包得像一只大号粽子，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来，但还是被冻得瑟瑟抖，连心都在颤。

她悔恨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为了改变命运背井离乡，结果现实更糟。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愚蠢、荒唐的人，不堪一击就失败，任何事都会被她弄得很糟糕。她心中很乱很乱，坐在拖拉机车顶上，戈壁滩上的风“呜呜呼呼”狂啸着拍打在她身上，像接受一场生命的洗礼，她隐忍着想了很多事，最后悔来了嘉峪关。

3

兰州城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天像棉絮袋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棉花只顾往外倒，仿佛趁人不备要将整个兰州埋了。雪飘着，风像死了一样停止了喘息。

郝强读完云枝已经结婚的信，一瞬间，回忆像慢镜头，与云枝结婚的快镜头交替着播放，心却无所适从地颤抖着，仿佛脚下没有了路，心里一片漆黑。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把云枝从学校毕业到结婚的前前后后细想一遍，事情变化得太快了，他的脑子已追赶不上。可到处是雪，像是整个世界都被雪埋了，死了，没有他能活下来的地方。

郝强忽然想到了回家。冒出了这个想法，就不顾老板和妹妹小琳的阻拦，坐上了回秦安的班车。他知道年关是老板生意最红火、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而且有许多员工提前说她要回家过年，他本来答应老板过年不回家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

郝强没在太平镇下车，越过自己家所在的位置时，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只在心里纠结下一站该在哪里下车。他知道云枝老家大体的位置，他想下了车再打听，一定能找到她的家。可是班车经过郭嘉镇的时候，他忽然不想再往前走了，不由自主地下了车。

真是几年时间已经对曹爷爷家走溜了腿，他情不自禁地来到了曹爷爷家。轻轻推了推大门，门开着。他顺着墙根走了两步，看见自己住过的屋子灯亮着。继续向前走。到窗外听了听，屋内咳嗽了一声，是曹爷爷的声音。他要哭出来了。

曹爷爷又惊又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冰天雪地的，娃娃还记得看我来了！”

郝强说不出话，只觉得有许多年没有见着他了似的，心里难过。

曹爷爷银颤抖，说，“你走后不久，玲玲也退学了，在兰州上什么裁缝培训班，几次来信打听你在兰州的地址呢，我想着你肯定还会回来看我的。现在正好，玲玲也放假回家来了，你们以后在兰州可以互相照应了！”

听曹爷爷说陈玲也在兰州，郝强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想逃避，有些后悔来看曹爷爷，又想急着见她，有些庆幸来看曹爷爷。正找不着要说什么，陈玲变魔术似的掀开门帘进来了，一双大眼睛惊得要跳出眼眶，“郝强！你怎么在？”那一瞬间，陈玲就像做梦看见郝强一样。但的确是他。

陈玲本来是给曹爷爷送祭灶糖和母亲做的一些的好吃的，看见郝强忘了给曹爷爷带来的吃的，好像几辈子和郝强没见面了，两眼紧紧盯着他，唯恐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在校时男女同学之间的羞涩和矜持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话也比在校时多了，话题几乎没有离开他们八人帮哥们几个。她说王卫东正准备考军校，贾美丽在兰州的一家餐厅里当服务员，高晓明和张伟继续补习，云枝在嘉峪关，路明明马上要结婚……她补充说她也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大多情况都是王卫东信里告诉她的。郝强惊奇贾美丽也在兰州。最扎心的是关于云枝，并有一股醋意让他涨红了脸，他想知道王卫东怎么知道云枝的情况，话到嘴边却拐了弯，“他知道云枝现在干啥呢？”

陈玲惊得又睁大了眼睛，“王卫东说你们两个不是那个……你不知道她干什么，他怎么知道啊！”郝强明白陈玲口中的那个以及省略的意思指的什么，是他多疑王卫东和云枝有联系，立即对王卫东的敌意取消了。但仔细想一想，他觉得啥地方还是不对，心说王卫东怎么知道云枝在嘉峪关？他想起了丢失的云枝的第一封信，更加确定是他父亲捣的鬼，心里直恨得冒火。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云枝去嘉峪关的事还是你告诉王卫东的吧？”陈玲的反问打断了郝强的思索，忙说，“是，是啊！”其实他心里明白根本不是，他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云枝，除了父母知道他们通信。又担心她要追问下去，急忙拦路似的说，“她已经结婚了！”

陈玲听到云枝结婚的消息，忽然脸上滑过一丝惊喜和满意，心飞快地向郝强靠近了一大步。郝强没有现陈玲神情的变化，只想转移话题，却还是谈起了王卫东，抑制不住对他的嫉妒，更多的是恨。陈玲心里担心郝强还把王卫东的将来和她联在了一起，轻轻一笑说，“我和他只停在同学这层关系上，再越不过去了！”然后害羞地朝他又是一笑，郝强觉得好像被陈玲的笑咬了一口，心没由来地乱跳。他根本不知道表面看起来很大胆的陈玲，喜欢他却是偷偷藏在心里的。

而他，接到了陈玲来的信号，心就活了。陈玲的热情、积极向上，让他在心里对自己又有了希望。满脑子被陈玲带来的快乐塞得没有一丝缝隙，上学时陈玲替他找住宿、拥抱他被拒的点点滴滴一股脑涌上心来，郝强忽然明白，他们之间的爱其实早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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