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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在那个寒冷的早晨你试了试我的手,握住了它,又牵着它往前。你要把仅有的一件棉衣脱给我,我害怕得难以拒绝。我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看一下你的眼睛。

但我知道自己是勇敢的,只是这勇敢要寻找一种方式才能……我会有很多的、永不颓败的勇气,正像我有深深藏起的挚爱与仇恨。长期以来我都处于奇特的两难之中,在徘徊中咀嚼了无数痛楚。我渴望,我追求,可又只能远远地凝望。我充满了疑『惑』,我不相信——谁能让我相信?

如果有一只与众不同的、真实而善良的野狼,你想象一下它的处境吧。误解和剿杀会伴随它的一生。因为命运有了一个规定,它无法挣脱。正像它无法脱掉上帝给它那件连血带肉的衣装一样,虽然上帝在当时那一刻是要命地草率。它从此开始了逃窜和流浪,独自来往,没有同伴。荒野中的万物都不停地诅咒,它又无法走进狼群,它对它们也是仇视的,它与它们可算是同形异类。它们也是它的敌人。

它在成长,两眼盛满了凄凉。它强壮而又不幸的身躯贮满了力量,需要一个正常的生命所需的一切水、食物、友谊、爱情。可是流窜逃奔的岁月早已教会它不存奢望,使它懂得怎样忍受屈辱和更大的不幸。它一年四季都奔走在最荒凉最险峻的山地,在人迹罕见之处。既要提防猎人,又要提防“同类”。各种牙齿都磨得尖利,不放过任何撕咬的机会。它身上的皮『毛』已经在逃脱中伤痕累累,留下了永难除掉的瘢痂。这是它的印记。

你想象它回到一个新的世界时,会有怎样一副眼神?它变成了他,可是恐怖的记忆已经无法消除。你簇新的蓝『色』棉衣多么柔软蓬松,像一件圣物。它带着你的体温与气息,将我簇拥了。

可是你能让我相信吗?

致命的矛盾和犹豫割伤了我的肉体,让我赖以生存的血汗日夜渗流。我只相信母亲。我记得母亲最后与我分手时的嘱托。她说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提到那个人,不要。于是我心中被一个石块压住了。我一生都在设法搬掉这个沉重的石块,一生都难以成功。在它的压迫下,我甚至不敢好好看一下你的眼睛。

我在梦中吻过了你的头,嗅到了它浓浓的香味。我在这时才敢握紧你的手,与你悄悄私语。我害怕初升的太阳,正像害怕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愿这温暖的夜『色』包裹着我,溶解着我,直到把我化成一片透明的水汽——那时我就可以尽情地飞翔了,可以与云霞汇拢,可以与绿『色』结伴,可以亲近你的脸颊。

你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你是什么。这种深刻而真实的理解只存在于某个人的心域,而这个人只能是我。这种自信从来没有化掉,所以我就永远幸福也永远不幸。你一辈子都会离我很近,又无限地遥远……我藏起的这个古典的果实是永恒的,永恒的甘美。

正因为我怀抱了这样一颗果实,才能幻想和沉湎,能够顽强地迎接和承受。世上再也没有比日复一日的煎熬、漫长而庸碌的重叠更为可怕的了,可是我奇迹般的承受了。我观察着四季,在第一朵铃兰出现的时候激动不已。关于春天的回忆是最好的人生礼物,我自己的春天哪,一个一个排列在那儿,灿烂夺目。你和你的故事就是我的春天,我在铃兰花旁看到了你,你穿了一双淳朴动人的老式棉靴,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就这样来到了我的身边。

谁能理解一只手掌只要轻轻拨动头,对方就会浑身战栗?浓浓的黑不甘屈服地直立着,你拨动时它掉下了一点草屑,散出淡淡的烟味儿。那草屑是从山地带来的,关于它有不少可爱的故事;那烟气是常年的焦虑熏出来的,是少年眼前的『迷』惘。烟味呛得你频频咳嗽,柔和纯洁的少女之声让人想起一只猫弄出的响动。你从这坚硬粗糙的丝中寻找谜语、倾听土地和山峦的声息。

我来告诉你——不使用声音,只用沉沉的眼神——那些山地的浪漫故事。我在奔跑了一天之后,找到了一处有溪水的地方蜷下,嗅着一棵野椿树散出的浓辣,看着它通红的叶梗浮想联翩。一天的星星越『逼』越近,深夜即将来临,大山里的各种声息都向我靠近。小甲虫的走动细如游丝,麻雀翕动嘴巴刚刚结束呓语,草兔在噩梦中惊慌一抖,花面狸醒来后磕打牙齿的第一声;就连山雾从岈口流过也有咝咝的隐声,傍晚时分徐徐降落的一堆黑云轻放在大山顶,出呼呼的巨兽般的喘息……我闭着眼睛,无一遗漏地装到了耳膜中。这时沙沙声突然增大,一只小兽到溪水边来了。半夜口渴的动物越来越多,这是个干燥的秋天。小兽走了,伏到溪边上饮水的该轮到我了。多么甜的泉水,它是从山隙渗流汇集、顺着小溪淌来的。

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大雪中焐着的秋果冰凉红润,那一串悬钩子红得像樱桃,又如同串起的玻璃糖果。冬夜里拨一堆火,火中爆出的炭花啪啪响,美丽得让人思念往昔。我想着妈妈和她的小茅屋,想着小茅屋内热乎乎的大炕、炕上蜷着的猫、猫的稚嫩脸庞上长长的胡须……那个人不在,惟有那个人不在了,他常在这样的夜晚离开小茅屋。连接着小茅屋的是无边的荒原,荒原的一端是浩淼的大海。严冬的标志在那儿不仅是雪,而是呼啸的沙丘、林涛和一块块在波涌下碰撞的巨大冰矾。一些比豹子小的猫科动物在冬夜也不会安宁,它们先是踞在粗壮的枝桠上,然后寻一个机会,借着风势一跃而起,像飞翔一样掠过半空。雪地上白天到处是兽痕,深深浅浅的蹄印、厮打的痕迹,向人暗示这是个怎样的夜晚。那个人啊,那个人在这样的夜晚总是被迫离开他温暖的茅屋。

有一天,我在背风的山崖下边拢了一大堆草,然后成功地钻进去躲避寒冷。大约是半夜时分,我感到了另一个生命也因为同样原因挤进来,我甚至听到了细细的、可爱的喘息。好奇心促使我小心地伸手触了一下,我的手马上感到了滑润润的皮『毛』——一只四蹄动物!我的心上立刻一紧。可是它一点也没想惊扰我,周身散的热气却温暖了我。它是一只失去家园的狗、『迷』路的家养动物,还是山中的小狐?我就在一阵猜度中平静下来。可是我再很难睡去,只是小心地等待什么。一会儿,它在动,一边翻身一边出细微的呓语,呜呜的。它活动时碰到了我的手或其他部位,立刻醒了。它一声不响地呆立了一会儿,竟然一点点凑近了,嗅着。我屏住呼吸等待这一场过去。后来它湿漉漉的三瓣小嘴碰到了我的脸颊,再移动,又碰到了我的鼻子和嘴巴。也许是无意的,它在我嘴巴上停留了一会儿,蹭得痒痒的,挪开了。接上去我们两不相扰地睡到了天明,那时我真的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地一片光明,它已经无影无踪了。

不能倾诉,不能面对一双聪慧的眼睛,不能让你那样的一对眸子映出我的面庞。我朦胧中觉得自己已化进了莽野。我是山隙中正在努力吸吮的一株枫杨、一棵节节草。我的一切的希望与悲伤只有身旁的泥土知道,傍晚的微风再把我的消息告诉崖畔那棵苍老的麻栎树。哦哦,我的关于那匹火红骏马的先人的传说啊,你在梦中安抚了我的孤寂思绪,让我痛饮一口世纪的活泉吧。我不敢去想那个人弓背上压着的石块,他流血的双脚,不敢想永远为他流着泪水的母亲。我是个弃儿,一个孤儿,我把千万遍的呻『吟』都藏在了山角里,微笑着走进你的视野。

所有的胆怯都伴着难以启齿的故事休眠了。我愿意这样遥望着,思念着,把一种严整的心绪守在深处,让它冶炼着生长着。我们是分开的,分在了两个现实之中。我们又是一体的,同处在一个温暖的长夜之中。在不祥的鸮鸟的凄长呼号里,我们相距遥远地爬起来观望星空,极力想从中找出什么隐秘。岁月使我们不约而同地衰老了,除了一颗心还是依然如故,其余的都白了。白白的从鬓角延长到前额,再延长到想念。到处都白白的,像雪地,像秋后收过了果实的大地。

只有守着才有意义。那就守吧。我一时一刻也不松懈地看住了它,不让它改变。是的,对于一个孤单的人而言,白天是非常具体的,而夜晚就抽象多了。夜晚使人失望无告,又使人放声倾诉。夜晚必须牵引白天,白天必须正面迎上去。谁能舍弃这两个不同的世界?谁能没有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谁会失去它们的滋养而又能活下去?每个白天来临的时候我都会悄声地告诉自己一声瞧啊,又来了,这是人的一天。

对于我们的头儿朱亚而言,每一天大概都不那么容易度过。一天里给一个人设置了多大的障碍,让你费力地通过,好比一个关口,只有通过了才算一天。有时候人真的通不过它……朱亚好几次吃了一点食物又吐掉,整个人已经瘦得可怕。他领导的这支队伍也不如意,因为是几个单位凑起来的,所以大致分成了几摊,各自为战,只有到了大汇总时才聚一聚。难得开一个会,因为人员难以召集,平时又都分在各处。我想这次勘察工作会大大地伤害朱亚的身体。他的副手黄湘已经完全不听调度,有时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回机关去了。他也相当忙碌,好像正从事与我们完全不同的工作。

有一天我无意中现了黄湘在所有图表的复制件上都注上了另一种数据——谁也弄不明白这些数据是怎么搞来的,因为这与勘察中全部推敲核实的数据相去甚远。我问他,他不答,只是不停地吸烟,眯着眼看我。他嘴角的笑意十分含混。我不得不去问朱亚,朱亚只是说“要严格标注,每一件图表要订正核对多次……”

他正处于特别的忧虑之中。他不愿意与我交谈压迫心口的那一切,这我已经感到了。也许他觉得我是一个不足以信任的人,可是他在有些方面却能与我推心置腹。他给我看一大本一大本的歌子,这都是在野外写下的。他甚至跟我谈起了野外相逢的姑娘——小水的故事。他对她的思念一直深深地埋着。

黄湘又一次进城去了。我想这家伙不是去找那个糟烂小报的女记者,就是去向领导打小报告。但我从没向朱亚说出类似的判断。

深夜,我偶尔写写歌子,余下的很多时间都在阅读陶明教授的着作。有时我请教朱亚有关问题,谈起陶明的时候他才话语滔滔。我听说陶明后半生历尽了坎坷,晚年十分悲惨,但一问到这上边,朱亚就把话题岔开。

天开始温暖,槐花凋谢了,满地的绿草长得越来越高。朱亚要与我徒步穿越平原东部,填补几处图表上的空白。这儿惟一的一架简易帐篷也被我们带上了,同时还有野炊的东西。仅仅是朱亚的『药』物就带了一大包,这不免令人沮丧。行前我曾建议他再做一次复查,他说一切自己都心中有数。就这样上路了。

一路上他的兴致很高,原野改变了他的心情。只有胃部阵痛袭来时他才皱皱眉头,其余时间都乐呵呵的。他好几次『吟』出了新的歌子。我们沿着芦青河堤向北,一路看着茂密的蒲苇和荻草、一些高大的青杨、矮矮的挤到一起的河柳和灌木,听着嘁嘁喳喳的大苇莺、树鹨、山斑鸠的叫声,偶尔还能听到大鱼在河里击水。但是眼下的河道已经比记忆中的窄多了,它的大部分已被茂密的蒲苇所占据,最窄的水道只有几米宽。在离大海十几公里处,我们开始注意接近入海口的一些变化。这里属于河『潮』土,土中基本没有被氯化物侵蚀,所以非常适于耕种。不过一些盐碱地植物已经开始出现,像盐角菜、灰绿碱蓬等等。朱亚说以前有过海水倒灌的报告,那都是由于过量开采地下水,水位过低时海水压入6地水层造成的。现在看这儿控制得很好,一直到离海岸线很近的地方,水样中只含极少的氯化物——眼下的地表植被与前一段的报告是相一致的。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一座座的沙丘链了,不过它们的绿化仍然很好。朱亚伸手指着前面一片开阔地说“这是我十几年前来过的地方,我对这一带还熟。不过今天那些林带已经没有了……”

我们在到达那个扇形河口之前折向了东部。我知道我们将由此径直走向那个有名的农场。奇怪的是两人从来没有约定,但我却知道。只是我从不提起它,对方也不。这儿离那个农场有三十多公里,我们却要走两三天,因为其间还有几个勘察项目。一路上我们尽可能地绕开那些大一些的村镇,在野外歇息过夜。这是一种职业习惯。

越往东走,那种平畴开阔、麦浪翻涌的景象越是罕见了。土地被割成了一个个小块,庄稼的种类和长势都不同,大部分都显得很瘦弱。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缺水。田边上没有多少树,连过去见到的那些『毛』白杨也只剩下了残枝断叶。上一个季节里长出的矮小玉米棵没有收,在原地腐烂。田野上极少见到人做活,而稍微开阔一些的大路上却总是流动着身背包裹的人。听口音他们都是来自远处的打工者。已经实施的开项目就在平原东部,而我们正着手准备的却是比那个项目大几十倍的另一次“大开”。它将改变整个平原。

一处处积满了污水的大坑散出刺鼻的气味,显然是附近的工业小区排放出来的。在通向河海的疏通渠道挖开之前,这些污水就只能存在这儿,这完全是为了提前开工。前边是一道道铁丝网和砖墙圈起的大片土地,地上生满了荒草,新生的木贼科植物已经长达数尺,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老鼠大白天在荒地上溜达,见了铁网外的行人并不理睬。本来挺好的一条路就这样被截断了,我们不得不绕开。那些村庄过去都被高大茂密的树木围拢着,这个初夏却像被突然剥去了彩衣,那么寒酸地『裸』『露』在泥土上。一个个灰『色』的低矮瓦房伏在那儿,张望着一个喧嚣的平原。

在那些打工者成群结队的宽路上,不断拥过一些高级轿车,把打工人群都挤到了路边洼地,引起了刺耳的叫骂。越往东这种轿车越多,简直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似的,阳光下像一串闪亮的铁链子。前边一道高围墙上『插』满了彩旗,扬声器正播放出一个男人嘶哑的摇滚,接着这摇滚又被一阵猛烈的鞭炮声打断了。一辆辆轿车在墙外的空地上停下来,越聚越多,我和朱亚不由得站下观望。

鞭炮声越炸越烈,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太阳升到了半空,空地上的各种轿车已经排成了阔大的一片,远看似一个彩『色』的大湖。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车辆聚在一片原野上,不由得惊叹起来。“又一个开项目要剪彩了。”朱亚自语似的说一句,拍拍我的肩膀,“走吧伙计。”

再往东走几乎看不到大片庄稼地,有一多半干脆就给抛荒了。这真可惜。一个老人在田边上铲土,我们走了过去。朱亚问这里的耕作情况,老人说青壮年都出去打工——有的搞建筑,有的进山开矿,没有几个留下种地的。种地也没有水,地下抽不上水来了,从西边河里引水又太远……走开不远朱亚说“他不知道,西边那条河也保不了多久,那个大项目如果一开,这儿所有的河流、渠水,包括这一带沿海,全部都要完蛋……”

为了看一下东部近海区域,我们绕了个远路,走向了海滩。这里原有一片片的洋槐树,它与西部平原上春天的槐花海是连成一体的;可眼下我们看到的却是一片片焦死的槐棵。连矮矮的小叶杨、紫穗槐棵子也在作最后挣扎。地上的隐子草、大画眉草和华北臭草、朝鲜碱蓬,已经早早迎来了自己的冬季。它们都开始枯黄干。这显然是海水倒灌引起的。偶尔看到一些远东羊茅还绿莹莹的,那也全靠了地表的一点淡水。一旦地下海水泛上来,一切也就完结了。

前面有一群人正脱了上衣挖排污沟,一溜儿排开,望不到边;问了问,大多都是附近村里的人,有的还是极远的地方来的打工者。朱亚说,这就是准备把积在那些大坑里的污水引到海里……这个海湾多么可爱啊。这一下完了……

这个夜晚我们在海滩上支起了帐篷。由于备有一个胶皮水囊,所以宿营地不必依赖一处淡水湾。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设法找到了一片小小的水洼。这是很久以前人们挖来灌溉的一个大沙坑,现在已经淤塞得只剩下了几平米的水面。我蘸了一点水尝尝,现基本上还算淡水。晚饭我们用一个大号茶缸熬了一点米粥,米粥中投了一点干菜,主食是焦干的锅饼。其实朱亚已经吃不下多少了,因为他一路上都靠一种特制的饼干止疼。

天暗下来,我们让火继续燃着。野外有一堆火总是个安慰,这是我在山区生活时留下的一个习惯。想不到朱亚也喜欢这样。我们对着火聊天,喝一种花茶——它又香又苦。可能是这堆火的吸引,一会儿有了嘁嘁的说话声,接着我们看到了靠近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他们蹲在火旁,嘻嘻地笑。问了问,知道是打工的,男的在海边上挖沟,女的在开区刷油漆。他们是新婚的一对外地人,夜里要聚到一起。我们找出一个杯子给他们喝水,他们高兴极了。朱亚对他们的到来十分高兴,话也多起来。原来小伙子是边远省份的人,高考落榜后就出来打工了,一路向东——妻子是他在一家私营工厂垒墙时熟悉的女工,那个工厂主每个月都要欺负她,他看不下去,就在一个深夜大雨中领她逃了……

小伙子很瘦,但眼睛很大很亮,牙齿洁白。女的眼窝很深,显得额头很鼓。她的皮肤略黑,一双腿长长的,让人想起一匹很能奔跑的马。她捂着杯子喝水,不时地给男人喂一口,笑眯眯的。这样待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他会唱歌呢……”

朱亚眼睛一亮“那唱呀!”

小伙子咬住下唇停了一会儿,推了女的一把,然后就手撑着地唱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那歌声先是柔细,越来越宽阔、越响亮;他唱着唱着闭上了眼睛,微仰着脸儿,换气时像口吃一样,下巴摇动着。这歌声一下子就把人抓住了……我忍不住和朱亚一同叫起好来。朱亚说“太好了!这比舞台上那些歌手唱得好……”

姑娘自豪地推推他“都说他唱得好。他还考过什么院来……那些人瞎了眼……”

小伙子接答“艺术学院。”

朱亚严肃地低下头。

『露』水使衣服有些『潮』。我们往一起凑了凑。天上的星星又大又近,它们怎么离我们这样近哪。夜深了。我们四个人喝过了很多水,水囊空了,这使我有些担心。谁知小伙子抓起水囊就要到那坑里去灌,朱亚说不知那水好不好;小伙子说没事,一连几天他都喝这水……他俩要在这儿过夜,可帐篷又太窄;他们说根本就不需要帐篷,把一些干草拢一拢,然后就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躺下了。

我们睡不着。朱亚这个夜晚很激动。他说自己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时大学刚毕业不久,跟上陶教授到野外勘测,就这样睡过帐篷。陶教授自己嗓子不好,可他喜欢听年轻人唱歌,总是动员我唱一个唱一个,他……朱亚的嗓子哑下来。我似乎看到他颊上有泪水。

我们默默往前,都知道这会儿走向哪里——在那里要稍稍耽搁一下,然后再绕过东部一个镇子,乘汽车返回城郊基地。我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黄湘可能会回来,由他主持基地工作总不是件好事。我想我在任何境况下都难以同他这样的人合作,好像有一些奇特的东西阻止了自己与他接近。我早就觉生活中一个奇妙的现象人是各种各样的,但大致可分成两类,即愿意接近的和心中排斥的。有时简直是毫无理由,只是一种感觉在支配……

我们不需要约定地接近着一个地方。那里很偏僻,很闭塞,可是一度非常热闹。如果不是随勘察队到这个平原,我想很难来一次。那是一处国营农场,解放初改造出的一片沼泽地,曾经是很富庶的一个地方;只是后来灌溉条件差了,收成不好,改种的果林又大片死亡,农场只好办起了大型砖窑场,只留下原来三分之一的土地耕作。

在我听到的很多故事中,关于陶明的大多生在这个农场。他在这里度过了可怕的岁月,他的死与这儿有极大的关系……这里生过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如果有人记下这一切,会是厚厚的几大本。从来到这片平原不久,我就相信朱亚会来凭吊的,我想由于特殊的原因,他来这儿时也许不会声张,虽然他不怕什么。当我们一起往东、再往东时,我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我很感动。他能在如此重要的一次远行中带上我,这就足以使我感动了。他极少给我讲点什么,我想那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不想讲,他或许认为不必再讲了,而并非是信任与否的问题。

我从未注意到那个地方。可就因为陶明教授的关系,那儿在许多人的心中已经重若千斤。很多人都想让人将其遗忘,可是非常难。起码在朱亚这一代是非常难的。我是个后来者,我知道了,看过了,那么也将难以忘掉,如果我再告诉下一代、再下一代呢?他们也都将记住。这会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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