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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南霜 下（第1页）

那是裴景焕接任剑派掌门、玉竹令主后的第一个玉竹集会。那时的林南霜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父亲娇宠，养得她性格火辣、直来直去，会热烈地表达，更会热烈地爱。

她来到集会现场时，正好看到一位年纪很轻的少年在说服裴景焕与自己比剑。

“晚辈自知才疏学浅，只想请裴掌门为晚辈指点一二。”少年的姿态十分恭敬，可裴景焕仍是连连摇头。

少年见状，隐约露出退缩之意，却还心有不甘，又补上一句“裴掌门莫不是看我并非师出名门，便有意搪塞？”

林南霜忍不住为这少年抱屈“裴掌门怎可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他？出身师门凭的是天生气运，剑技武艺才是一辈子傍身之物。这位少侠既然执剑，那剑不就该一往无前？”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讶然地转过头。

裴景焕一双眼睛亦在同时望了过来，正瞧见林南霜夹在耳侧的桃花被风吹起。这股属于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裴景焕略一呆滞，下意识将手中剑一挽，那花便落于剑尖之上，被轻飘飘送回到林南霜面前。他说“美人合该同花配，但宝剑赠的是英雄。剑客的剑就该一往无前，姑娘是位懂剑之人。”

林南霜乍一对上裴景焕的目光，脑子便“轰”地炸开了，在那双琥珀色眼眸的注视下，她徒然张张嘴，竟不出声音。

裴景焕又继续道“只是此番并非我刻意推辞，这位小兄弟年纪尚小，于剑之一道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好胜之心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因此致使胸中剑意有损，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可那少年受到林南霜话中鼓舞，退缩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仍旧苦苦纠缠。裴景焕能理解这孩子渴望证明自己的急切心情，一时心软，还是应了下来。

比试的过程与结果，林南霜都已经无暇去管，她的眼睛始终追随在那青年剑客左右——那剑客着一袭青色衣衫，手中三尺青锋挥舞如风，衣袂随着他的一招一式上下翻飞，剑招在他手中十分好看，轻巧灵动、如有仙人之姿。

少女一双含情目炽热而浓烈，在她的注视下，裴景焕轻轻松松便占于上风，那挑战的少年只在裴景焕剑下坚持了十余招，就被迫后退到场边，狼狈地将头一垂“是我输了。”

裴景焕几乎没使什么力，却还不忘出言给这位后辈鼓励“假以时日，你也定能于剑道之上有所突破。”无论这是否真是他心中所想，此事他都已经尽量做得体面周全。裴景焕又朝他点点头，一转身，差点撞上那位站在他身后的姑娘。

林南霜的笑容灿若朝阳“裴掌门，我是巴蜀林家弟子，我叫林南霜。”

林大小姐的爱意如火，容不得人拒绝，可裴景焕人似寒玉，任你烧得多旺，他都像块石头般岿然不动，只会保持在安全的距离，彬彬有礼地说上一句“林小姐，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叔。”

林南霜抽出鞭子在那人腰间转了几转，缠得结结实实，她施力将那人往自己身前一拽，脸上飞起笑意“想在我面前称长辈？下辈子吧！”

这姑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水、明亮如星，阳光荡漾在她有些绯红的脸上，她笑时，左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裴景焕被迫向她靠近，将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尽数收入眼底，不由得心如擂鼓。

他赶忙垂下头，磕磕巴巴道“并非我自持年长，我与林、林家主确是以兄弟相称。”

“从今日起不是了。”林南霜微仰起头，正好能看到裴景焕脸上泛起一抹红色，“以后，你可以称他一声‘林伯父’。”

林南霜赖在临川这么久，整日都跟在裴景焕身后转悠，她父亲但凡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女儿这片心意。但裴景焕毕竟大了林南霜整整十二岁，并非他心中的佳婿人选，林家主只当自家女儿年幼，被人诱拐一时鬼迷心窍，派人将她强行带回巴蜀。

可林小姐岂是个会听话的主？她在家闹了几日，见父亲心思没有回转，当晚便收拾行装，一路快马来到翠微居，抓着裴景焕的手问了一句“你可愿放下这里的一切与我成亲？”

裴景焕将近三十年的生活中一直都循规蹈矩，从无忤逆长辈的出格之举，当真被她吓了一跳。放下这里的一切？可他是翠微剑派的掌门，他若走了，师门众多弟子该何去何从，师父的殷殷期盼又该如何？

只是一犹豫，林南霜立马就懂了。

她倏地松开手，盯着他又问一遍“你可愿放下这里的一切与我成亲？”

裴景焕喉头微动，哑着嗓子唤她“南霜……”林南霜这火一般的姑娘，初时靠近让人觉得温暖，可离得再近些，却又灼烫得烧手。

“那好吧。”林南霜不愿听他后面啰里啰唆的解释，将头侧开不去看心上人的眼睛，“我们各退一步，你愿不愿与我成亲？就现在。”

裴景焕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现在？”

少女仰起头，分明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仍梗着脖子道“你我今晚就成亲。”

裴景焕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姑娘下了蛊，还真就答应了她这荒唐的提议。

两人偷偷潜进成衣铺子“买”走两身喜服，在临川城郊月老庙的红烛前拜了天地。庙中光线昏暗，唯有红烛摇曳的微光在彼此脸上闪烁，林南霜贪恋地望着面前这张令她目眩神迷的脸，轻轻唤了声“裴大哥。”

裴景焕自觉有愧于她，怯懦道“南霜，我会向林家主说明一切，我会好好照顾你……”

“不必了。”林南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目中虽含情，声音却极冷，“我的父亲我最为了解，只要你我还在这江湖一日，他就绝不可能允许我们安生度日，若是影响到贵派可就不好了。”

她从袖中抽出张纸，拍在裴景焕胸口“你我夫妻缘分已尽，和离书在此，此后一别两宽，只望再不相见。”

没等裴景焕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头也不回离开那间月老庙，离开临川。直至听闻裴景焕死讯的那一天，她都没再踏上临川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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