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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頁(第1页)

他費力從病床上站起來,推著輸液的管子,打聽著來到鄭琪的病房前。yuxI

紅色的人、悲傷的人,像即將湮滅的火焰,隨著病床上母親的淚水,噗嗤一聲——

這一天,一月二日,周青先的生日。

沒人為他唱歌,沒人為他祝福,他站在四方的病房外,面對殘破難堪的一家人。

崩潰的想要一心尋死的母親,被關在方方骨灰盒裡的父親,不知所措壓抑哭聲的弟弟妹妹,和才搶救出來、還在監護室觀測的早產兒。

林北生在其中,像一段快要燃盡的木頭。

這時候他們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四歲,一個懵懵懂懂地被趕到了最前面,在極短的時間承擔起家庭的重任,再談不上理想抱負,於最意氣風發的時候,被困死在槐安灣那幾畝地里。

一個遠遠地看著,安靜地聽著,想著,還不能死。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一生都在找藍色海洋的鳥,不得不振振翅膀,再往前飛去。

他被無形的力給推動了,靈魂早就死了、只剩行屍走肉的周青先,在這時,終於短暫地找到了目標。

他想,現在還不能死,他還要攢夠很多很多錢,保住監護室的小孩,救助鄭琪斷掉的腿。

就憑法律判定的賠償要維繫這一家人生存肯定是不夠的,周青先便想方設法集來錢,托人交到林北生手裡,說是補償費用。

他聽說鄭琪最開始不要並痛罵了前來溝通的人,但林北生卻代替她接受了,因為這位迅放棄理想看清現實的少年知道,讓監護室的小孩活下來需要錢,給鄭琪安裝最好的義肢需要錢,安葬林囿需要錢,弟弟妹妹上學也需要錢。

他聽說後來鄭琪哭著打了林北生一頓,罵他為什麼要接受施捨,這樣踐踏尊嚴得來的錢,用了難道不會於心不安嗎?

他聽說林北生什麼都沒回答。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周青先給的錢能滿足他們安穩地度過餘生,本來做好了不再去打擾他們的準備。

有一次他從鏡子中看見了自己後頸那一片不堪入目的痕跡,腺體上的針孔實在是太醜陋了,紫青的皮膚上結了一串又一串血痂。

他突發奇想,還不能死,想掩飾掉童年全部的陰影,試試把自己打造成為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人。

於是這成了他的目標,他混入貴公子的圈裡,與狐朋狗友鬼混,選擇在一個雨天,邁進一家紋身店。

老闆問他要什麼圖案,他透過霧蒙蒙的窗,想起來撞車那晚在雨下搖曳的花。

自此,他的頸上多了一片山茶,刺針一下一下扎進去,敏感的皮膚早就疼得發麻。

這到底是用疼痛來記住生存的實感,還是想用自虐來減緩過於泛濫的愧疚,周青先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額上的冷汗叫紋身師看了都害怕,三番兩次問他是否需要中止,周青先面色慘白,但依然搖頭,與林北生一樣,選擇了沉默。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他聽說周淮在精神病院成天發瘋,用腦袋撞牆,在強制治療中逐漸沒了人形。

周青先便想,還不能死,至少要看到周淮咎由自取、痛不欲生。

他的叛逆期姍姍來遲,故意在留下些風流事跡傳到愛慕名聲的周淮耳朵里,隔幾日頂著入不了周淮腰的紋身和長發出現,欣賞她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他聽說徐以凡與他的初戀有一個私,是個a1pha,徐以凡非常喜歡他。

周青先便想,還不能死,至少要讓他們遭到報應、罪有所得。

周青先確實做到了,渾渾噩噩地過了五年之後,他東拼西湊地集齊了證據,並在一次盛大的聚會上,昭之於眾。

那時才距離周淮假死三天,距離他從林北生家中不告而別半個月,也是一個很好、很熱的一個晴天。

徐以凡將在這一天把股份讓給自己最喜歡、最器重的兒子陳森——這是他初戀開出的條件,只有這樣,她才允許陳森改和他姓。

欺軟怕硬、吃了一輩子軟飯的鳳凰男,至今對沒有一個兒子跟他姓這件事耿耿於懷,咬咬牙同意了。

他太喜歡自己這個大兒子了,性格溫順、英俊瀟灑,就算股份讓給他也不起任何作用,他就是一個乖乖聽話的旗子,與周青先不一樣,不具有自己的思想,是一枚合格的傀儡。

於是徐以凡便喜滋滋地組織了宴會,請圈裡最權威的商業大鱷參加,趾高氣揚地準備宣布這一偉大的結果。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總是自命不凡,習慣沾沾自喜。

所以當投影機中放映出來的不是自己精心拍攝的宣傳片,而是兩具糾纏在一起的身體時,徐以凡完全理解不到現在發生了什麼。

他的大腦在此刻宕機,茫然地看著熒幕上的男人狼狽的樣子,聽著不堪入耳的求饒聲音,根本無法將影片裡的臉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

直到賓客中散發出一陣惡劣的笑聲,他才急得跳腳,手忙腳亂地想要關掉投影:「喂!什麼情況、安保呢!人呢!現在在放的是什麼、給我關掉!!」

沒有人來,他急得想要砸掉屏幕,用身體擋住自己影片中猙獰不堪的臉,卻更顯得蒼白。

他最器重的大兒子,呆滯地站在台邊,茫然無助,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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