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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百货公司（第1页）

进入省城的第一个春节邓衡岳并不孤单，梁管理员回老家过年去了，宿舍剩邓衡岳一个人。除夕之夜看完电视之后，公司家属楼上这帮女孩按照过年的习俗要守岁，都不回家，大家都身穿着父母买来的新衣裳，拿出自己家里的糖糖果果大家互相咀嚼着，谦让着。聚集在邓衡岳的宿舍里又是说，又是笑，好不热闹，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撑不住了，邓衡岳的单人床上被七八个女孩占领了，横担在他的单人床上，因为过年食堂是最繁忙的，许许多多的单身汉要吃饭，到了过年，食堂里王师傅会做好多品种的菜品，家属楼上的职工们也会下来买点菜同家人共餐。

春节期间食堂里需要加班加点，非常的劳累。但是这一帮子孩子们大都是老虎推磨——不管你那一套。邓衡岳也不好拒绝，只能单独坐在椅子上打个盹。

公司食堂里的饭菜质量毕竟好一点，一块参加工作的李学新和周正民在吴家庄仓库当装卸工，按照当时的定量他们经常吃不饱。一有机会就跑到公司食堂来，邓衡岳在这里掌勺，交一点饭票便会给他们打上满满一碗炸酱面，狼吞虎咽嚼都不用嚼几口就囫囵吞咽下去了。遇到吃肉时邓衡岳将膘最肥的部分给打上满满一饭盒，一个转圈就全部下肚了，吃完了，也算解了馋。

黄志是最早就开始以工代干的，这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一份工作，但还是因为以工代干定量少吃不饱而辞去，重新回去当装卸工，为的是每月能多领重体力劳动岗位的一二十斤补差粮票。

省百货公司有一间铁门锁着的小库房，就这样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库房配备着两个人来管理，有两把钥匙。一个人是打不开这间小库房的。平时很少开启，后来才知道它里面装的是全省几千万人口穿衣用的凭证，每年全省所有布票都要从这里放。

计划经济年代，即就是棉纺厂生产的棉布就连布头子他们自己连一寸都无权卖出，必须全部交到百货公司按照计划调拨销售。

能帮别人买一台缝纫机，别人就可以为你调动工作，甚至于也可以为你安排当时最为难办的农转非户口，这就是计划经济下的一种特权。

计划经济下的企业利税是百分之百可以完成的，省百货公司当时没有零售业务，它在当时拥有着非常庞大仓储物业，具有百人以上占地在七八十亩的大型仓库就有吴家庄仓库和龚家湾仓库以及地处白银区里的国家储备专用的6786仓库，还有王家庄仓库，郑家台仓库以及柏道路三个专用仓库。一个汽车运输队。当时的百货公司是一个具有五六百人的中型省属国营企业。绝大多数职工都分布在仓储第一线。

全省所有工厂所生产的日用产品都需要交给省百货公司，工厂的利润也是有保障的。公司专门设置有物价科，七八个人在这里计算着所有商品的销售价格，然后这些商品也必须按照计划调拨批，每级调拨批零售的商品价格是固定不变的，据说以前在省百货公司还曾生过物价员因定价算错了一分钱而被判刑的悲剧。

这里的调拨和批价格是有区别的，调拨是在二级站之间和二级站与三级站之间生的商品流通，批是二三级站针对零售企业的商品流统，统一享受批价。所以，无论哪一级企业的利润都是有保障的。

华西省百货公司自然成为了全省商业企业的利税大户。在全省商业系统有着“老大哥”之称。

每周四下午的政治学习雷打不动，不但要学还要延长一个半小时到晚七点半才可下班，炊事员也要学，只不过是到下午五点钟可以回去做饭，提前走两个多小时，枯燥乏味的学习常常使人感到厌倦，一些坐不住的人会溜到食堂谝闲传，也有一些馋嘴之人摸一块萝卜葱蒜之类的塞到嘴里，“吧嗒吧嗒咀嚼”起来，期待着下班铃声的响起。

邓衡岳就住在食堂旁边，每天的早餐供应几乎全包了。

很简单，熬上一锅稀饭，馒头上锅溜热，切几块咸菜，职工们也不挑剔。单位里的几个上海支援大西北的老职工很有趣，每天早上吃早点只要半个馒头，交给一两饭票。对于我用菜刀切下的馒头跳来跳去，嘴里喃喃说道:“我是在拿小一点的馒头，否则别人就会吃亏了。”态度蛮认真的。以小看大，不过这些南方的老同志平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的确是很严格和认真的，很少出现差错。

公司成立了业余文艺宣传队，工余时间和每天下班之后开始排练节目，有话剧，有相声，有独唱，有舞蹈，邓衡岳和一起参加工作的黄志余庆华一块被选中，学习表演藏民舞蹈，经过两个多月的排练，他们这个文艺宣传队可以独立的表演一整场节目了。

有几个业余化妆师，王立云最爱给邓衡岳化妆了，她开玩笑的说道：“小邓化妆起来最为俊俏，小伙子的皮肤好，很容易上色，大刀眉稍微一画就成型了，扮演起藏族小伙子英俊潇洒，化妆完毕之后我都想亲他一口。”邓衡岳当时才十七岁，一个四五十岁的能给他当阿姨的女同志开这么一个玩笑也在情理之中。

公司租用了当时民安市比较大的“人民剧院”为商业战线职工整场演出，还坐火车到省百货公司建立在白银的6786备战库去慰问演出。

车厢里，一块参加工作的女职工余庆华在火车上兴奋的打起了手鼓，一个人开始表演起了新疆舞蹈来，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眼光在观看，尽管她的身体又矮又胖，舞姿也不那么优美，但充分体现出了她来自内心的欢乐与兴奋。

宣传队里不得不说的是说相声的李启文，此人长得是竖眉竖眼，两只眼球会滴溜溜的打转，还爱眨巴几下，长相非常滑稽，天生一副滑稽相，十足的一块相声料，时不时的升出舌头舔舔嘴唇，讲话时稍微有点磕巴。抽烟是他最大的喜好，嘴里的香烟除了睡觉几乎没有间断过。右手指呈现出黑黄色的烟熏色，也没注意他是否刷牙，年纪轻轻的嘴一张露出一圈黑色的牙齿来。

此人太懒，生活上是一团糟，不爱洗衣服，衣服脏的实在看不过眼就买件新的，脏衣服走到哪里扔到那里，可说起相声来是说学逗唱字正腔圆，滑稽可爱，拿起乐器是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宣传队里的相声还经常在华西省人民广播电台里播颂。只可惜此人满含文艺细胞却入错了门，当了搬运工，后来自己找单位调动工作又上当受骗，最后连自己的档案都被别人丢失了，落得在民安市里一些自乐班子混口饭吃，以后下落不明。

公司有一个理员，姓温。身上始终穿着一件白大褂。在旧社会就给人家当学徒，从骨子里就有一种经营头脑，平时无论见到什么人都会点头哈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没事的时候经常来到食堂，总是想往嘴里塞上一点能吃的东西，邓衡岳当时就感觉此人若有机会必将达。果不其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他马上就辞掉了当时的正式工作，带领着两个儿子在永昌路租了一个挡铺贩卖牛仔裤，五年后，公司其余职工还在为每月谁拿一等奖，谁拿二等奖只有相差一两块钱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在永昌路的繁华商业街道上，一个带产权二层楼的高档专卖店开张营业了，老板正是温氏父子。

身居高干身份的公司朱经理是个传统的革命老前辈，对待革命工作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平时根本见不到他的笑脸。他从来都不会占公家一点便宜，家里没引火柴烧火做饭，办公室主任给找了点盖楼用过的废旧木料送到家中，被狠狠的批评了一顿，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一次司机接他上班时在楼下正巧碰到他老伴准备去医院看病，也顺路，司机便叫上车来，没想到被朱经理当面指责。说车是公家的，私人不能占用，司机感到很无奈，老伴下了车自己徒步看病去了。对于宣传队也不太支持，说道:“婆娘娃娃一起跳，跳甚！”节目演完后宣传队就解散了。

有一个阶段公司组织了二十多人到榆中下官营参加水利工程建设，公司每天都要派车前去送饭，邓衡岳每天都会坐在张师傅的美式中吉普车的副驾驶室旁，车上装载着三个保温桶，一个里面装主食，一个里面装菜，还有一个里面装着白开水，到了工地之上分给大家食用，后来由于人员比较紧张，派不出人员，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各个单位参加社会活动都比较多，拉家带口的老职工们都不愿意去，尤其前往乡下参加劳动，大家更加退缩了，邓衡岳又主动请缨要求亲自参加劳动，住在社员家里，每天很早就起床，给社员家里挑水，水缸挑满之后又去帮助打扫院落卫生，白天又到水渠参加劳动，忙个不亦乐乎，有点雷锋精神，精神也很愉快。

次年冬天，机关团支部改选，邓衡岳被选为机关团支部书记，当时榆中县连搭公社有几个社员在百货公司搞过副业，邓衡岳便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准备将原来养猪时积攒的一车肥料装车送过去，公司也很赞赏，因为既清理了猪的粪便，又支援了农村工作，为此还专门安排了一辆汽车。

到达目的地以后卸了车，又冒着当地已达零下将近二十度的严寒，和社员们一起搞农田基本建设，公司里的十几个年轻人也许是处于新鲜，对于平田整地来说邓衡岳以前在山沟里面已经是内行，并不陌生，这天他组织的比较得当，挖土的，装车的，推车的，整理的，大家人尽齐力，物尽其用，干的特别起劲，天气虽然寒冷，每个人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的作用下，断断续续出一道道白色的雾气，缭绕在自己的面前，但是没人叫苦叫累。后来生产队里还专门送来了感谢信，鲜艳的大红纸上泼洒着一行行浓浓的感谢之情。贴在了公司大会议室外的砖墙上，格外引人注目。

公司保卫科里的程科长看中了邓衡岳，让他参加了基干民兵，一次全民安市基干民兵棒棒队组织了十万人的游行队伍，公司为了配合这次大游行，专门组织了半个多月的专业军事队列训练，走队形，走正步。每人还了一套蓝色的确良衣服和一双白线手套，一个二尺多长的褐色木棒，用一个钥匙链别在腰带上。雄赳赳气昂昂，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踏着节奏一个方队接着一个方队通过了东方红广场的主席台。这一天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队伍才走完。后来据说这次民兵棒棒队伍大游行是“四人帮”搞的，不管是谁搞得，我们老百姓哪里会知道。

每年两次真枪实弹的打靶训练是少不了的，只要是打靶，中青年职工们都很愿意参加。

地点大都选在龚家湾山后的坡底下或者在大沙坪的一个山沟里，两台破旧的老掉牙的手摇式电话机在两盘老旧电话线的连接下，这边一摇，那边会出滴溜溜的响铃声，五个靶杆竖立在百米之外，验靶之人躲在沟边的掩体里，数着这边程科长的口哨声，三声代表着隐蔽，一阵枪响之后，两声口哨声代表着出来查验环数，用手里的小红旗在不同的方向示意打了几环，计入成绩单册。

也不知程科长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子弹，每次打靶都是扛着整箱子弹。最后一些比较有面子的人就在不计成绩的情况下随便打，记得一次在大沙坪的沟里省商业厅的保卫处长拿起了冲锋枪，扣着扳机，一梭子弹连续打了出去，在后坐力的作用下，扫射面呈七八十度的扇形扩散，让人感觉很不安全。后来又投掷手榴弹，前面的人还没回来，后面的人便冲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危险。不过，过去的枪械管理还是很松懈的。

单位农场夏收开始了，邓衡岳又要求去农场参加夏收，割麦子、往场里运麦子，打碾，通宵达旦的磨面粉。再苦再累似乎也不怕，就是不愿意回食堂干这炊事员工作。

在给父亲的信札中透露出了不安心炊事员工作的想法。

这天下午，邓衡岳正在伙房里切菜，突然听到有人在叫着邓衡岳的小名，听口音好像是原卯一带人。急急忙忙解下了身上的围裙和袖套，走出伙房，一眼看见了来人。对方说道：“衡岳，你认得我吗？”

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态，大高个，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圆脸之上衬托着一双大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精神抖擞。乌黑的头梳理的非常整齐，侧着阳光观看似乎有点闪闪光。脚底下蹬着一双皮鞋擦的明光闪亮。好几年没有见过了，邓衡岳似乎有点不敢相认，说道：“你应该就是老同学姬仁厚吧！”

来人哈哈大笑的说道：“看来我的变化还不是很大，前几天我才听说你也来到了民安，我赶紧过来把你看一下，一切都好吗，生活还习惯不？”

邓衡岳说道：“我一切都很好，在老家我就听说你在民安，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看我了，非常感谢。”

姬仁厚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联系上了，以后有时间我们经常联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不管有啥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邓衡岳说道：“会的，我一定会的。”

姬仁厚说道:“我看你还在上班，有事我们再联系，你刚来，如果需要啥东西给我说一声，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五十多年的友谊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了。

父亲回信了，狠狠的批评了邓衡岳一顿，要求要向英雄模范学习，干一行爱一行，不能挑肥拣瘦的，这山望着那山高。一贯严厉的父亲的话不得不听，但抵触情绪还是存在的。

师父也感觉到邓衡岳不热爱炊事员这项工作，也不尽心尽力的去教他了，一块参加工作的同事们大都已经以工代干，有些去学开车，有些去学习技术，就连一同参加工作没有邓衡岳文化程度高的胡静堂也被调过来当上了管理员，成为邓衡岳的顶头上司，余庆华也被调入办公室里当上了档案管理员，这炊事员工作一辈子那会是个头啊。离开食堂的意念愈演愈烈。

邓衡岳一定要离开这个看不见前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