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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黑暗之都二十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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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灯光闪烁不定，将她皮肤染得煞白，身躯溅上的血也更显妖异莫名。他余光瞥见，一截破碎不堪的尸体正顺着铁台阶往下滑动，血浆在镂空的锈蚀上四处渗透，拉出一条条黏稠的丝线，宛若晶莹剔透的红色蜘蛛网。这人胸腔整个都炸开了，肋骨碎片洒得满地都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凹痕刻在他头顶不远处的铁台阶上。此情此景着实惨烈，杜恩完全能想象到蒙扎一脚猛踏下去的样子。

她所执行的，会是哪一学派的哪种仪式？创伤？贪婪血浴？亦或切肤痛楚？

虽然远洋的狂风和下坠的死尸仍在咆哮，但很快杜恩就不再倾听它们的声音了。环境蜷缩聚集，勾勒出可能性的蓝图，蒙扎在其中占据着一个点，以她的线条连结着自己，宣告着无言的、理所当然的恶意。

连结向他。

绷紧的手臂肌肉在灯光照亮的皮肤下鼓胀，许多束肌肉蠕动的方式绝非通用咒术可以解释。要知道，和他皮肤接触的下场就是丧失僧侣施咒的能力。蒙扎并非单纯由入门咒术赋予自己神经、度和力量，而是完成了中度层次的启仪式，她俨然升华过某些东西，并弃绝过某些东西，迎接过初步甚至更高层次的蜕变。

初步的蜕变在旧世僧侣的群体中，也可称作少见的成就了，但是在当下的时代，它们似乎远远不如过去那样罕见。

这毕竟是个深层和表层不再划分界限的时代。

失去双手丝毫不影响蒙扎的手臂力量，弯曲的双臂勒紧他的脖子，纹丝不动，令人窒息并双颊充血。他的脸埋在她起伏的胸口中，但这温暖的感触不仅无法带来情欲，反而会阻挡视线，让他失去太多对环境因素的判断。这两条手臂就像用钢索扎在一起一样，束缚着手臂中的他。本能的判断，还是巧合？

重新考虑策略。给出应变的措施。他感到她带着血腥味的呼吸落在自己胸口，带着习以为常的笑，显然她此前制造的尸体无法满足她的饥渴，他才能。杜恩知道，蒙扎要么就是在仪式中升华了与生俱来的嗜虐欲望，要么就是摒弃了一部分作为人的感性。人所缺失的，就必须要在其它方面找回来，因为人的空虚感在这黑暗冷漠的世界中是相当致命的。

意义，还有渴望。

思考之间，杜恩终于捕捉到她重心所在，他身体倒转，她则即将落地，转瞬即逝的机会就在她双脚落地之时。他开始绷紧全身肌肉，像弓弦一样扭转腰椎，蓄积力量。他把自己的动作控制在恰到好处的幅度之中。当她双脚踏在地面的声音传来时，杜恩感受到她肌肉线条的蠕动。两人下坠的身体由于地面而停顿了片刻，紧跟着，他用双手扣紧蒙扎一条胳膊，身体则在半空旋转。她的左臂先是被扯得松开，远离他的脖颈，然后肌肉如螺旋一般节节扭曲，骨头像竹节一样咔咔粉碎，血管砰然爆裂，从肩到腕都撕扯得稀烂......

她虽踉跄后退，却只后退了片刻。她歪着脖子看了他一眼，右臂肘部往墙壁一靠，身体就朝下落的他冲来，抬脚飞踢。杜恩用手臂、小腿和膝盖挡开她猛烈的踢击——整个人都被揣得往后砸出。

他下手可以说是相当重了，但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动摇或影响。这女人看上去像狼一样嗜血，其实在战斗中理性得可怕。

背后就是大海。

杜恩没有试图抓住凭栏，他展开双臂，直接往下坠去。蒙扎跟着跃来，好似一起殉情赴死的情侣，不过杜恩知道，这只是她习惯于追猎。放任谁人离去——哪怕是生死不明——都是她无法忍受的。就像当初他们还没见面她就追着他跨越了无比漫长的距离一样，她如今也会跟着他跃下。

蒙扎用力往凭栏上一蹬，就得到了更快的坠落度。杜恩勉强挡住她落下的一踢，维持住平衡，就抓住她的这只裸露的小腿，把她朝黑暗的汪洋甩去。

这是个错误。她虽然缺了一条胳膊，但她战斗的方式已经不是不拘一格可以形容了。两人擦身而过的瞬息间，她一口咬住他的胳膊，迫使他松开自己的小腿，身体则贴近过来，唯一一条胳膊穿过他脖颈把他抱住，两条腿就把他双臂和腰部一起死死箍紧。这时候，他的胸腔终于撞上海面——相当痛的一撞。海浪飞溅，遮蔽了视线，紧跟着海水就将他们俩人淹没其中。四周一片黑暗，也无法呼吸，除了触觉什么也无法感知。然而杜恩知道，她对如何在水中行动一无所知。

该结束了。

他前额猛撞在蒙扎胸腔，一下，接着又是第二下，撞得她一口气卡在咽喉之中，并由于深入大海灌了满嘴的咸水。她咕咚咕咚地猛咽海水，手臂不再固定他，开始挥舞起来，双腿也跟着松开，想要往上游去。至少她还知道往上浮，不是死缠着他一起毁灭，杜恩想到。她确实是凭着理性想试着杀他，而不是因为疯狂。

这话可真够奇怪的。

......

杜恩终于回到沙滩上，潮湿的海风从背后吹来，夹杂着寒冷的水雾。贝壳和卵石磨砺鞋底，多少缓解了酸痛的感觉。他坐倒在沙砾上，揉了揉额头，思索这次事情生的缘由和后续影响。灯塔的光给翻涌的海水镀上一层明黄色，往远方延伸，直至消失在空虚的黑暗中。

他看着水波卷动，带着海浪的泡沫冲过沙滩，几乎淹没膝盖，然后他抬起头来，瞥见蒙扎站在他一旁。她的面孔被湿漉漉的黑包围，眺望远方迷雾中的依扎兰。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什么表情都没有。

水滴从她纤细的下颌流下，顺着湿透的背心和紧绷的肚腹一直往下流淌，勾勒出修长的身体曲线。海浪洗净了鲜血，在她毫无血色的大腿上落满了水珠。她赤裸的双脚踩在水波浮沉的沙滩上，就像是银白色的瓷釉。

“你耍赖。”然后她侧过脸来，说道。

“倘若诺里村的长老大人能活过来，他也会指责我耍赖。”杜恩耸耸肩，“我没有真的在水里杀了你，所以这是你欠我的。”

“好吧，那就当是我欠你的了。”她点点头。

“不要说的好像我在强词夺理一样。”

“因为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呢。”

“你欠我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蒙扎薇娅，你甘心与否，这并不重要。先想想这条命该怎样偿还，如何？”

蒙扎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笑了笑。当杜恩以为她要把这句话当作玩笑的时候，她走到他面前跪下来，身体前倾，露出她的喉咙，抵在他手上。海潮在她身后起伏翻涌，拍打在海滩上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无形的烟雾。

杜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的眼眸轻轻弯着，嘴唇勾勒出温柔而迷离的笑，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惋惜，甚至带着他头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的绯红色。他们都知道，只要他轻轻一扭，就能折断她的脖颈，或是扼断她的咽喉。他该说这一幕精彩至极，还是该说这一幕荒谬绝伦呢？此情此景委实无法理喻。

她的感情究竟来自怎样的黑暗？

“如果你想要我还你的话，”蒙扎把脖子卡在他手掌中向前倾，就这样把他推倒在冰冷的沙砾上，“随时都可以......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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