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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1页）

“齐墨鹤，齐墨鹤，醒醒，你现在还不能睡。”

“谁？谁在喊我？”齐墨鹤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他好像又陷入了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像在两百年的光阴中一般，但是这一次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提醒他，你要醒来，快点醒来！齐墨鹤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那是一个很好听的、温柔的、青年男子的声音，对了，齐墨鹤突然想起来了，他曾经听到过那个声音，在他……考小选科目辨器的时候。是了，他正在……考小选！

齐墨鹤猛然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朱磊的身体向着远处飘去，男人失去了意识，如同一尾漂亮的鱼一般顺着水流而动，他的神态看起来那么安详，尽管再这样下去显然要淹死，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醒来的意思。他似乎在做梦，做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哪怕是死也甘愿。

齐墨鹤一时觉得心头烧起了一把无名大火，他飞快地游过去，一把抓住朱磊的衣领，拼命将他往岸上拽。这片湖很深，但是幸好水流和缓，所以在齐墨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终于把他们两人都弄上了岸。

“咳咳！”齐墨鹤吐出嘴里呛进去的水，也没精力去管朱磊了，累得瘫倒在岸边的草地上，睁着眼睛望着上方。视野里是一片明净的天空，弯月挂于其上已经十分黯淡，但这与朱磊的生死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劳累逃亡，天，快要亮了。

天要亮了，那么他们的人生呢？齐墨鹤疲惫地撑起身体，6无鸦的肉身早已经到了极限，连齐墨鹤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还能够继续爬起来，继续战斗下去，早在他与那些妖狼兽群战斗的时候，这具躯体应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齐墨鹤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了，他试了几次终于跌跌冲冲地爬了起来，然后又花了一段时间才能站稳。不能在这里停留，他想，王世君随时可能下来找他们，必须继续逃！

可是还能往哪里逃呢？这山崖下方除了湖水竟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既没有便于隐藏的密林也没有可供遮风避雨的山洞，平坦、空旷、视野开阔，哪怕他带着朱磊瞬间走出一千里，王世君也能轻易现他们的行踪。齐墨鹤低低骂了一声，上城子弟的修养使得他从不轻易说出那些不礼貌的字眼，但是这次他的精神实在已经快要垮塌了。

你倒是好！齐墨鹤看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朱磊，走了过去，他捏紧拳头，似乎想要狠狠把这人揍醒，但是到了最后一刻，拳头仍然还是松开了，齐墨鹤抓住朱磊的衣领，拼命地将他扶了起来，让后者依靠在他的身上，半背半扛地拖着他继续逃亡。

晨光隐于黑夜的帘幕之后悄悄窥视，有虫鸣稀稀落落地响起，迎面吹来的暖风让齐墨鹤想要不管不顾地倒头大睡，而他只能一次次地提醒自己甚至是用尖锐的小石子划破自己的手臂来刺激自己，他告诉自己，你要保持清醒，你不能睡！是的，他不能睡，哪怕如今这样的逃亡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至少他努力到了最后一刻，他，齐墨鹤，对得起全天下所有的人！

王世君其实没有判断错误，在封印魔眼婆息留的地方的确还残存着魔眼的影响力，当时齐墨鹤也差一点点受了影响……或者该说，那本是他曾经最深的夙愿，他想杀了朱磊。没有人会对自己家人的惨死无动于衷，尽管明知道是自己的父亲不对在先，但是齐墨鹤最后还是收手了，他选择了配合朱磊，原因无他，齐墨鹤看出了朱磊如今对于人族的重要性！不论是魔族还是妖族，他们设下如此复杂的计谋来算计朱磊，魔族的新魔君甚至不惜亲自出手，这都是因为朱磊对于他们来说是一颗必须要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朱磊是阻挡他们踏入人间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防线，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的算计他，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将他孤立起来，试图将他杀害！

想穿了这一点的时候，齐墨鹤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很不高兴，因为他竟然不知不觉间成了引诱朱磊身陷险境的一颗诱饵，但是再细究下去，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高兴被人利用了多点还是更不高兴朱磊竟然真的会傻到只身深入险境多点，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朱磊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平凡弱小的人们完全安全之前死。

没有比齐墨鹤这样的世家子弟更了解那些大人物们德行的人了，人，天生是喜好竞争和猜忌的族群，他们不像魔族那般“单纯”地追随强者，也不像妖族那般拥有精神信仰团结无比，人类有许多杂念，七情六欲贪嗔妒痴，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生死关头，人们绝不会团结在一起。像是两百年前，明明人魔之战已经打响，十三城的城主们仍然还有闲情逸致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如果不是这样，他的父亲也不会被朱磊推倒得那么快，他的兄长或许也不会孤立无援而死，正因此，朱磊的横空出世显得格外重要。他是齐墨鹤从未见过的能够将十三城心思各异的人们都捏合在一起的人，所以他，绝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背后的朱磊从喉咙里忽而出了一声生气的嘟哝，不知道是觉得不舒服在表示抗议还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齐墨鹤苦笑，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次真的要看我们两个的运气了，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活下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初始似乎有些茫然，然而，望着前方渐渐明亮起来的道路，齐墨鹤的眼睛也逐渐变得越来越亮，那些淤积在他心头许久的迷雾，他自以为早已驱散，却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它们始终存在，只是被他强行压抑在了心底的最深处而已，然而到了这一刻，他的心底才算是真正的云、开、雾、散。

晨光升起，周围鸟雀啁啾渐起，齐墨鹤不由深深吸了口空气，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清洗了一遍。从想报仇却无法报仇的苦痛挣扎，到黑暗中的自我麻痹，到两百年的浑浑噩噩，再到打起精神努力投入新的人生，到回避着不想与朱磊再相遇……一直到这一刻，齐墨鹤才真正有了一种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的实感。两百年沧海桑田，两百年锥心透骨，到了今时今日，朱磊于妖狼兽群中救了他一命，而他，则为了朱磊奔波在拼命的路上。突然之间，齐墨鹤明白了总喜欢唠唠叨叨的佛教所说的“顿悟”是什么意思。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今日为了人族救了朱磊一命，难道他日反而还会帮着魔族和妖族再去杀他一次吗？

齐墨鹤停下脚步轻声道：“朱磊，如果这次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死在你的前头，如果这次我们俩都能活下来，那么从此以后便抛却前尘，各自安好吧！”齐墨鹤等了许久，却只等来朱磊出的悠长的呼吸声，他似乎终于安定下来，睡着了。

齐墨鹤抬头看向前路：“你不反对，那么我当你是答应了。”于是，少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

“雾界开了！”清怀激动地对万里越和雷州说，“雾界真的开了！”

身后等待了一宿的人们终于出了一声欢呼，雷州对万里越说：“万里兄果然高见，我等只知道器灵驭使的最高境界是如臂使指，心灵相通却从未想过此事还能反过来考虑，你这以器代人的方法实在是高明！”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却是雷州此时心里最真挚的感受。朱明高层此次损失不小，除了山长重伤，光是堂主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还有四个下落不明，只有箱中子算是完好无损地赶在迷踪林被封锁前跑了出来，此事目前还未传出去，一旦被其他同行知道，朱明的声威恐怕会大大跌堕，更不用说朱磊此时也下落不明。

万里越拱了拱手道：“雷师弟客气了，事态紧急，你我还是快点带人进去吧。”

雾界此时还未消散，但是被万里越和雷州联手打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缺口，可以看到缺口处有迷雾震荡不息，试图聚拢但却被两股力量牢牢锁住，那两股力量的来源一者便是雷州的画戟惊雷，另一者便是万里越摘星而来的星屑力量。两股力量交融在一起，一者霸道无匹，一者内敛沉静，形成阴阳两面，将那些迷雾暂时拘了起来。

雷州点点头说：“好。”这时有人忽然惊呼了一声：“咦，雾散了？”那出声的正是林茂，他和乔单出林后才听说生了什么事，乔单坚决不肯离开，要等6无鸦出来，林茂也跟着不肯走，一大一小居然也这样守了一夜。

众人看去，果然现那些迷雾正在渐渐流动，原本凝实的墙体开始崩解，雾气游离开去，露出了缝隙。雷州与万里越对视一眼，他道：“待我试试。”惊雷慢慢接近了一侧的雾气，顺利地通过了那层屏障。

万里越伸出戴了摘星的左手，轻轻一送，也通过了屏障。

“已经能通过了。”那头传来声音，竟然是公冶诚，不知怎么回事，他也没有走，此时更是胆大地直接用手穿过了屏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也许是城主大人已经解决了问题。”清怀说道，他年纪虽轻，但说话格外沉稳和有说服力，此次事件连同上次的黑环人面鸟事件中都表现得可圈可点，现场已有不少人对他留下深刻印象。

“对嘛，肯定是这样，我们城主是最厉害的！”

“哎，我们快进去看看吧。”现场的气氛活跃了一些，人们摩拳擦掌，纷纷准备着要入林查看。万里越向雷州点点头，现场便分成了四组人，只留下了一组在外头接应，其余一起入林查看。乔单本想自己去，一个没看住，林茂已经飞快地混在人群里冲了进去，想要抓都抓不回来了。公冶诚经过乔单身边，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也走了进去，乔单皱眉，心想这是挑衅？想着，便也迈步跨入了雾墙之后。（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