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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与朱明学堂小选考现场的热闹欢快相比，同一个时间，只在十里地外的某座小村落里却弥漫着悲凉而愤怒的气氛。

这座村落位于幽山附近的一处山谷中，是一座真的很小、很小的村落，从村头到村尾全部走一圈统共也花不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村里居住的似乎大多数是靠狩猎砍樵过活的山民，总共二十户不到，而现在，整座村子里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剩下！

昨日无为老人亲自带着衣堂堂主白无色、宠堂堂主冯笑笑和饰堂堂主珠晶来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副尸横遍地的惨象。那景象惨到白无色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眼眶泛泪，而向来针锋相对的宠堂堂主冯笑笑和饰堂堂主珠晶也一改往日见面吵的习惯，保持了难得默契的沉默。也只有沉默或许才可应对几人当时的心情，因为那些人都死得太惨了。

所有村民都死得十分突然，依照郑恭及邝灵舒的勘察情况来看，全村一十九户共计四十七口人全数都死于白昼，他们有的上一刻还在劈柴，有的在喂鸡，有的在纺布，还有儿童在玩耍，然而下一刻，一场可怕的灾难便突如其来的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在极短的时间内，所有人都被飞快而残忍的杀死，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甚至没有一个人留下了全尸。现场横陈的尸体有的掉了脑袋，有的身体被撕为两爿，还有的肚子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或许所谓地狱不过如此。

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抗，包括其中一名正在砍柴的青壮年也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命运做一番挣扎搏斗便被咬掉了脑袋。山民由于生活需要，通常都会弓射之术，算再不济也是翻山越岭的好手，如此没有丝毫挣扎余地便被屠灭，显见双方实力的差距之大。而现场那些尸体的二重不完全，很好地证明了一点：所有一切都是魔族干的。

第一重不完全，是说致死手段导致了尸体不完全；第二重不完全，则是指死了以后的尸体，还经历了第二次的破坏。昨日珠晶曾一个没注意，刚好踩到一团被啃掉了一大截的人肠子，险些当场吐了出来，还是一旁的冯笑笑伸手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才及时止住。

珠晶默默地接过了这位“宿敌”的帕子，低声说了“谢谢”，而冯笑笑摇摇头，她的脸上满是凄凉。

这是人和魔不共戴天的原因。如果说人和妖的争斗源头主要在地盘和资源上，还可以通过一些软性手段来解决，那么人和魔的争斗数千数万年来从来没有缓冲余地，从来只有靠鲜血、枯骨和战争才能解决，那是因为除了地盘和资源，魔还有一个最本质的特征——食人。

没有人知道魔族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契机诞生，从第一个魔在数以万年前现身人间并吃了第一个人开始，人和魔的战争便拉开了序幕，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落过幕。哪怕是一百八十年前，贺归城城主朱磊带着人类大军大创老魔君及魔族军队，为人间换来了宝贵的一百多年太平，那也只是暂时的停顿而已，如今，战争的车轮似乎又出了“碌碌”的声响，即将开始新的征程。

无为老人静静行走在这座死寂的村子里，昨日满地尸体的惨象已经被处理好了，如今所有的尸都被集中在村里最大的一座院落中，正由医修邝灵舒负责检验处理，白无色等人有的在帮邝灵舒的忙，还有的正在村子里四处搜寻，试图找到魔族遁去的踪迹。人间一百八十年不现魔迹，如今一经现身便是如此的腥风血雨，屠戮全村的行为自不必说，光是在朱明学堂附近干下此等大事却没人及时现足以令他们警惕。既警惕于魔族如此高调的挑衅，也警惕于附近的灵修们竟然在事之前无一人现异状，事后更是隔了数日才现尸体。

那些魔族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如今又遁去了何处呢？

无为老人慢慢行走在村中，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在忙碌，他看到白无色带着人正在清洗地上的血迹，一些学堂随卫和郑恭的手下在焚烧香木驱赶蚊虫，也有的正在泼洒防止疫病的汤药，以免滋生瘟疫，蔓延到其他地方。此际时节毕竟已经是初夏了，不断攀升的气温使得尸体飞快腐烂，很有可能给周围地区的居民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已经是无为老人今天在这村里走的第三遭了。他觉得很奇怪，这座无名的小村庄明明只距离朱明十里，距离不算近，却也不算很远，但他却是头一次知道在这片山里还有这么一座村落。明明学堂附近另外三座村落的村民都与朱明学堂有所往来，有的会贩卖一些生活用品到朱明，有的会给朱明的学徒办点跑腿的差使，也有人会到朱明来下委托，订制一些便宜好用的生活用器，所以实在很难想象在距离朱明这么近的地方还会有一座村落是完全未曾与朱明通过消息的。一开始无为老人还以为是自己闭关一百八十年不知世事变化的缘故，然而向白无色等人垂询之下却现连他们都不知道这处山坳里还藏着这样一座村落。

无为从村头走到村尾，便再次看到了那片野地，跨过这片野地，是一片山林，野地上草木繁盛，与村子里的如出一辙。无为走出村子，沿着村子周围扎的篱笆往回走，没过多久又看到了村头。他走了一遍，又走了一遍，快快的走，或是慢慢的走，时不时地停下来琢磨什么。他在想，不对，这座村里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以他数百年寿命所得经验，有一些东西早已埋藏在他的直觉之中，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此刻正隐隐刺痛，试图提醒他什么。是什么呢？

“无为山长，”郑恭匆匆走了过来，向无为行了一礼道，“邝大夫刚刚现了一些东西，想请您移步一观。”

无为点了点头，跟着郑恭前往那处暂作义庄的院落。原本还算宽敞的院落里此时已经停满了盖着白布的尸体，郑恭命人在四处点了安魂香，此时院里场景虽然不如昨日恐怖，但那满目的白却更为刺痛人心。无为一进去便看到冯笑笑和珠晶正站在里屋的门口丨交流着什么，见到自家校长进来，两人赶紧对他行了礼。

“邝大夫正在里边检验尸体。”郑恭说着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扇，今天的天气有些热，按理说，解剖这种已经腐烂的尸体还是保持通风较好，但是邝灵舒却把门关得很严实。

“邝大夫，无为山长来了。”郑恭喊了话以后，便将门打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无为老人迈步进入门内。他前脚跨进去，郑恭后脚把门给合上了，门关紧后，整个屋子里变得一团漆黑。无为老人不由眯起眼睛，过了许久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声名赫赫的无为老人其实已经很老了。一百八十年前这位老人为了阻止凤清音，自损修为在前，后又与朱磊联手封了魔眼婆息留，更花费一百多年修补林茂魂魄，以致于连堕数境，此生恐怕再难恢复，而灵修的寿命又往往与修为境界所挂钩……很老的无为老人慢慢打量屋内，现邝灵舒点了一盏灯，正在门板搭的解剖台上对一具尸体进行检验。

“邝大夫。”无为老人隔了一段距离喊道，那种隐隐刺痛的感觉又来了，到底是什么呢？过去无数个日子里塑的“他”究竟想说什么？

邝灵舒并未停手，她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道：“前辈，晚辈从昨日到现在已经连续解剖了四十四具尸体，直到刚才终于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晚辈阅历浅薄，一人委实难以定论，还请前辈指教。”

无为老人走上前去，这才现邝灵舒身边放着最后三具尸体，有男有女，有成年人也有孩童。这三具尸体一具头颅被咬断，一具心被掏出，最后那具孩童的，被拦腰截为两段，三具尸体都已腐化，尽管屋子里点着香木，仍然散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无为道：“邝大夫但说无妨。”

邝灵舒道：“前辈请看，这三具尸乃是在同一座院落里现，想必曾是三口之家，后来又一同惨死。三人尸上的伤口不同，死状不同，这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这三具尸体竟然连腐化程度也不尽相同……”

无为垂眼看去，果然见三具尸体中女尸腐化程度最为厉害，全身已经腐烂，孩童次之，而男尸看起来尚可。依照魔族的习性，杀了人便是要吃的，可能有余裕全部吃完，也可能时间紧迫吃两口走，但决计不可能养了一家人，今天先杀掉女主人，吃一口不吃了，摆在那儿，等着明天杀了小孩吃两口又不吃了，再过一天杀个男主人来吃两口。这又不是人间的皇帝吃饭，生怕别人猜出他的口味，所以所有菜肴都只敢吃一口……

无为老人忽而神情一动，他弯下腰，仔仔细细挨个把那三具尸看了一遍，而后道：“怎么这些伤口竟然如此平滑？”人活着的时候，血液流动，皮肤有弹性，一刀切开，皮肤很快会生收缩变形，翻翘起来，而平滑的伤口通常代表着皮肤早已失去弹性，血液也已经凝固，也是说……

“难道魔族是在他们死后才将他们分的尸？这不符合我们熟知的魔族习性。”无为老人越想，眉头便皱得越紧。

“还有更奇怪的。”邝灵舒道，这位闻名遐迩的女医修绕过解剖台走到无为老人身边，将手里一盘东西递给无为老人看，那是一团团的黏状物，里头可以依稀看到一些还没被消化完的颗粒状东西。

“三口人，一家子，腐化程度不同，最奇怪的是，肚子里还没消化的食物也不同。”

无为道：“莫非他们并非一家子，只是刚好尸体被扔在了一处？”

邝灵舒摇摇头，她指着那些黏状物道：“南人食米，北人食麦，南北方的穷人家都吃糠，但糠皮不易消化，米糠麦糠也殊不相同，算他们不是一家子，至少是一村子，一村人怎么会有人吃南人食物，有人吃北人食物？这可不是繁华都邑，并无如此多的选择。”

无为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老朽刚才也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前辈请讲。”邝灵舒又走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无为身边了。

无为道：“这座村子老朽过去从无印象，所以昨日至今我在村里仔细走了数遍，却现村中各处竟然皆是杂草丰茂，如果此地早有人居住，早该将村中主要道路杂草刈除，再者村中房屋也坐落得奇怪。一般村落的房屋大多依序建造，朝向一致，此处房屋却各个不同，有的院前屋后，有的院左屋右，大门朝向不仅不同甚或有诸多不便！而且……”

“而且屋子墙根也是杂草丛生？”

无为点点头。

邝灵舒道：“我懂了。”

无为道：“你懂了什么？”

邝灵舒道：“无为前辈，请看这里。”她一手捏开其中一具男尸的颌骨道。

无为弯下腰，凑近了细看，半天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才想问，谁知那男尸紧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一对血红的眼球。那眼球已经融化了一半，随着动作淌下血泪来，嘴里则迅猛喷出一口恶臭无比的黑气，正正好好打在了无为的脸上。无为反应已经算够快，但是猝不及防之下仍然被熏了双眼，顿时觉得有如万针扎眼，疼痛无比。他心道不妙，正要往后退，却听得身旁一声冷笑，下一瞬便被邝灵舒一刀深深捅进了腹部。（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