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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完最後一個字，他點了保存，關閉文檔。一天工作下來，身體和心靈都是無法言說的疲憊。

原平再也沒有力氣，只能靠在辦公座椅上，摘下眼鏡揉揉太陽穴，閉目養神一會兒。

天氣預報應該是準的，估計是快要下雨了，整個天都泛著霧色的灰。雲在天上巋然不動，地上的風卻猛烈，卷著樹葉打旋。路上沒什麼行人，車倒是多，雨還沒開始下，有幾輛已經打開了雨刷，頗有點未雨綢繆的意思。

突然放桌上的電話響了，原平睜開眼睛，瞳孔一時不能適應光線，頭變得暈乎乎。他沒看聯繫人，直接接了起來。

入耳是熟悉的聲音，讓他一聽神經立刻就放鬆下來，可說出來的話卻讓原平不那麼開心。

「老公，今天徐少康回國了，我們幾個同學約著一起聚，可能會回得比較晚。你自己記得吃晚飯哦，要是困就先睡，不用等我。」

沈知意的語氣在電話里聽起來很開心，原平不願意揣測他的喜悅是來自哪裡，又是因為哪個人。可以確信的是，那個人應該不會是他。

電話傳遞過來的東西很有限，只有枕邊人的聲音，原平卻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是左手拿著手機，長長的睫毛撲閃。沈知意長得很好看，從小到大對他外貌的稱讚就沒停過，原平則尤其喜歡他的眼睛。每次親上去的時候，嫩紅的眼皮都會敏感地顫抖，漂亮得不成樣子。

心裡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原平喉嚨抖了抖，好像被裡面那個名字燙住。他張開嘴，聲音從喉嚨里擠出，竟然啞得不成樣子：「好。」

沈知意在那頭也注意到他聲音的反常，有點擔心地問：「聲音怎麼這樣呀，是不是感冒了？」

「沒，就是累。」明明只是再自然不過的關心，原平卻像被發現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心砰砰跳，趕緊否認。

這種獨有的，對沈知意的小心翼翼仿佛根植在他的骨子裡，就算他們結婚這麼多年，每次和他打電話，原平還是會莫名的緊張。

「你跟他們好好玩兒，開心點，不用擔心我。」

沈知意還想說什麼，那頭已經掛斷了電話。同學群里消息刷得很快，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有十幾二十條圈他的消息。他心裡還是不放心，給原平發了條簡訊，叮囑他多喝點水，雨下得大，回家要注意安全。

這頭按下掛斷鍵，突然「轟隆」一聲響起。原平臉上沒什麼表情，手被嚇得下意識抖了抖。

「下雨了！」不知道是誰小聲喊了一句，他甚至沒看窗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周圍只安靜了一瞬，又開始聒噪個不停。嘰嘰喳喳，吵得他頭疼。

「啊，怎麼辦，我沒帶傘啊……」

「沒事兒，你家跟我家不是順路麼？等會兒我老公來接，順便也把你捎上。」

耳邊響起同事們的交談聲，有的擔心，有的道謝，還有的在跟家人打電話，或叮囑或撒嬌，只是種種都和他無關。

原平抬眼望向窗外，雨勢來得快，又很猛，玻璃上已經流了無數條，細密的水珠還在繼續沖刷透明的表面。

路面的情況被水珠模糊，透過窗戶，交通紅燈變得很大，人顯得很小。光影交錯，斑馬線上的人仿佛螻蟻，你來我往，誰也看不見誰。

早上為了透氣開了點窗，有幾處到現在還沒關。

靠窗的同事今天請了病假，雨飄進來，打濕了他桌面上的文件，白紙黑字糊成一團，亂七八糟。

旁邊的女同事發現了，驚呼一聲，走過去準備把他座位旁邊的窗戶關上。原平看一眼她費力的樣子，還有身上單薄的白色襯衫，默默走到她身邊，示意讓他來。

女同事退開，雨從那一點小縫隙里飄出來，來勢洶洶，被他的背影擋得嚴嚴實實。原平的外套瞬間多了點濕痕，後面女同事的衣服倒是安然無恙，對方這才意識到他的好意，感激地沖他點點頭。

被雨澆了一頭，又呼吸了點鮮空氣，原平腦子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今天將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似乎是他五年之前每天都在過的生活。

可當習慣了身邊有個人——早上醒來總是被下意識抱得喘不過氣，做飯時候總有他在廚房打著幫忙的名義添亂，一個人發呆的時候有他提醒……經歷過這些之後，就覺得一個人再做這些事情，想起來就沒什麼意思。

既然在家在公司都是一個人，索性再在有點人氣兒的地方待一會兒。大學畢業之後進了這家公司，工作一兩年，一起進來的同事大多都有不大不小的晉升，只有他還在原地踏步，繼續在小職員的位子上混。

原平之前覺得這樣也不錯，因為本來沈知意的工作就忙，如果他也忙的話，就沒人顧得上家裡的事了。

不過他現在卻改變了想法，覺得自己忙點也好。或者說，他應該要讓自己忙起來。腦子被工作填滿，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時間胡思亂想，想沈知意，想他們之間，想這仿佛偷來的，他不配得到的一切……

原平這樣想著，又重打開了電腦，準備把下午寫的文件再檢查幾遍，確認妥當再離開。

他做事情總是這樣，一件事情要反反覆覆地做，好像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就永遠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