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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母亲换成了吴师父，原本聚在一起的亲戚，换成了街坊邻居，但那热闹却还是在的。李遥安手里晃着一杯桂花酒，听三个人讲以前的月圆夜，一直没说话。可最后还是要说的，秦钧鸿侧目过来，皱眉问：&ldo;你怎么这会儿哑巴了？还能是喝醉了么？&rdo;&ldo;有什么好说？&rdo;李遥安慢悠悠地道，&ldo;过中秋，还不都是一个样嘛。&rdo;宫城深深，月明如昼，让成串的宫灯都黯然失色，父皇便命人灭了所有的灯火，只余一轮皓月当空，清辉万里。没有除夕上元群臣宴会，没有挑灯雄辩的奸宦佞臣，偌大的皇宫显得清冷了，却安详了。中秋这天，终于只剩一家人了。母后的妆容依旧素雅，她每日都微蹙着眉，遇到这天便会舒展开，平时严厉得连父皇都不及，遇到这晚却会变得温良和气，御膳房呈上去的点心果子，她只尝一小块，便吩咐了分到嫔妃皇子中去，不过这时候也不忘管着他，一叫他过去，总是说：&ldo;你是长兄，做事一定莫忘了礼法。&rdo;到处的人都偷偷地说，李家气数将尽啦。奸臣权倾朝野，父皇有心为政，却无力夺权，与母后相互扶持，谨慎渡日，起居穿着早不如往日皇家，却还对他说：&ldo;凡事要约束自己，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rdo;在挟持下的皇族，连囚犯都不如。后来母后又说：&ldo;我只有你和祚儿两个儿子，你若做不成皇帝，便一定是祚儿了，他还小，到时你要多帮着他……&rdo;&ldo;李大哥？&rdo;李遥安猛然清醒，眼前的景致漾得像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道：&ldo;我出去转转，失陪了。&rdo;说完便走，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秦钧鸿垂了眼，淡淡笑道：&ldo;原来遥安也有伤感的时候。&rdo;早夏连忙放下杯子，跟了出去。在院子里转了好久也没看到人，最后在房顶上找着了，月朗星稀，屋顶像是打了层霜，李遥安正望着月亮，又看看早夏，笑如寻常地招呼了一声：&ldo;来，坐下。&rdo;早夏依言挨着他坐了，那人便从背后拉过他的两手握住，早夏一怔，奇怪地道：&ldo;你的手怎么了？&rdo;&ldo;怎么了？&rdo;李遥安莫名其妙。&ldo;左手好凉，右手就不是……&rdo;&ldo;这几天一直这样，伤还没好透罢，&rdo;李遥安贴着他的耳朵，笑着闭上眼睛，&ldo;给我暖暖，别说话。&rdo;早夏一愣，回握着他的手，沉默下来。秋夜的风一阵冷比一阵，挨在一起不大会儿，便不想松开。半晌，李遥安忽然道：&ldo;我弟弟……是天佑皇帝。&rdo;早夏一愣，低声道：&ldo;我知道。&rdo;积善皇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德王，另一个就是天佑皇帝。而把李家的江山拱手让给大梁的人，也是他。&ldo;做皇帝那会儿，他只有十三岁，现在也只有十六岁。&rdo;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被残害致死，只剩他一个人，做着佞臣手中的傀儡。被深锁在幽深宫院里头，被梁皇帝的耳目包围，更被无数的寂寞淹没。做这样的皇帝，李遥安也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次的中秋节，有没有人能陪陪他？&ldo;……我想见他。&rdo;李遥安沉沉地吸了口气，继续道：&ldo;朱全忠很快就会把他逐出汴京，等到那一天，我就去找他。&rdo;早夏忙道：&ldo;我也去。&rdo;李遥安一笑，忽然凑到他耳畔亲了一下：&ldo;好，到时候带你一起。&rdo;耳垂下面软软的一痒，蜻蜓点水似的，被亲着了才明白过来，早夏一脸空白地盯着他，还没来及说话，李遥安却很奇怪问：&ldo;怎么了？&rdo;早夏张口结舌，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是自己的反应不正常，讷讷地改口道：&ldo;没什么。&rdo;&ldo;没什么？&rdo;李遥安皱了皱眉，明白过来似的，大大方方问：&ldo;不能亲么？&rdo;&ldo;……啊？&rdo;早夏目瞪口呆，满脸无措地看着他‐‐能还是不能，谁答得出口？李遥安依旧毫无自觉，还想继续问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街上一通骚动，像是有好些人打起来了，早夏赶紧攀上这根救命稻草，也不管出了什么事，站起来就道：&ldo;那边怎么了？&rdo;客栈房顶上看得很远，万家灯火隔着一条街，不知何时冒出了黑压压的一片，渐渐近了，听见有好多人喊：&ldo;快来人！有人抢劫！&rdo;清净的街道一下子嘈杂起来，合家团圆的节日，出来见义勇为找麻烦的人不多，好在叫来不少巡夜的官差，浩浩荡荡又追一条街出去，两人远远地望着，看不清中间砍翻了多少人，却看到许多人和他们一样探出头来瞧热闹，一直跑到街头路口，只剩下几个零零碎碎的黑影，潜进不远处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去了，不见了踪影。官差追得筋疲力尽，看着已经制服了不少，也就姑且放过了那几条漏网之鱼，看热闹的人还围在路边，看官差把捉住的强盗锁起来带走，李遥安的脸色却沉了下来。&ldo;李大哥？&rdo;李遥安一言不发，沿梯爬下了屋顶，早夏不明所以，也只能跟过去，回到屋子里，看他找出一件厚些的外衣罩上了，秦钧鸿疑道：&ldo;要出门？&rdo;&ldo;……算是。&rdo;李遥安爽快地点点头，早夏也不问他去哪儿，条件反射似的道：&ldo;我也去。&rdo;&ldo;你留在这儿罢，我去去就回……&rdo;说到一半停住，李遥安望着他一双执拗的眼睛，犹豫片刻，道，&ldo;算了，一起吧。&rdo;早夏手脚麻利地也找了件衣裳套上，这才问：&ldo;去哪儿？&rdo;&ldo;跟着我走就是了……对了，上回治伤的药还剩多少？都拿着。&rdo;早夏一愣，立刻明白了什么，秦钧鸿皱眉道：&ldo;拿那东西干嘛？你这出去转一圈，捡来了受伤的猫猫狗狗不成？&rdo;&ldo;不关你事。&rdo;李遥安轻快地甩下一句，带着小夏就出了门。秋风瑟瑟，吹得树叶沙沙响着。两人没提一盏灯，踩着月亮投下的白霜，一脚深一脚浅，勉强走了好久，从强盗逃走的巷子进来，宽巷串着窄巷，曲曲折折的走不完，死胡同的岔路寻到不少，可一个人影也没见，甚至一户人家也没见，越走越是破败，俨然是蔡州城里封着的另一个世界。李遥安慢慢没了耐心，咋舌道：&ldo;到底躲到哪儿去了？&rdo;他说出的话好像带着法力，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冒出微弱的火光，几步赶过去，看见那是个破了篱笆的院子，院里的房子破得连门都不剩，光芒就从大敞着的地方透出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两人进了院子，脚底下踩着枯叶响声大作，立刻有个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夜色浓重，离这么远看不清他的相貌，李遥安却开口道：&ldo;容元。&rdo;那人吃了一惊，硬生生刹住步子，恭恭敬敬揖道：&ldo;殿下。&rdo;早夏并不惊讶，只是心中奇怪，李大哥刚说了不管这事，怎么还是来了？&ldo;老远就看出来有你，大半夜闹这么大的动静，胆子不小嘛，&rdo;李遥安轻笑一声，环顾四周，&ldo;不是说还剩些人么？怎么就看见你一个？&rdo;容元稍一迟疑，垂首道：&ldo;之前走了一些，所以这次干脆抢些东西跟剩下的人分了，打发他们走了，只剩……&rdo;他回过头，望了望着破屋里的光，没继续说下去。&ldo;打发他们走了？&rdo;李遥安有些意外，&ldo;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被打散，不继续干下去了？&rdo;容元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身后的光亮暗一暗，房中又走出了一个人，两手扶住陋墙站着，问：&ldo;容元？什么人‐‐&rdo;容元连忙回身道：&ldo;是德王殿下。&rdo;早夏顺着声音望去，背着屋里的火光，勉强看清了一个灰色的人影，宽大的衣裳不太合身，一头乌黑的发垂着，双眼缠了厚厚的白布，竟一眼认不出是谁。李遥安一怔，道：&ldo;你……&rdo;那人安静道：&ldo;前些日子，让德王殿下受惊了。&rdo;&ldo;别叫殿下，想害死我么？&rdo;李遥安苦笑一声，望着他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迟疑道，&ldo;黄……公子，快回去歇着，小夏，把药给他们罢。&rdo;早夏点点头，把两个药瓶给容元递过去，后者却有些茫然，问：&ldo;什么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