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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见母亲态度发生转变,我自然十分高兴,马上把那幅画放回车内,然后和罗远征将其他两幅画投入火中。

我和罗远征开车将父母送回家,又一起吃了顿晚饭。母亲精神萎靡,一个劲儿地打瞌睡,仅仅吃了小半碗饭,就说要回里屋睡觉,看来这些日子真是累坏了。我和父亲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那幅油画和罗远征告别离开。

在路上,罗远征很是兴奋,说好歹留下这一幅,回家仔细看看,能找出秘密最好,就算找不出来,也能当个传家宝,等咱有了孩子,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够攒一个楼钱了。

我淡淡地笑着,说他就是个财迷,满脑子就知道钱,但心里却不断思索着,舅舅是否会将秘密记录在这幅画中呢?

一进家门,我连鞋都没脱,就迫不及待地把油画放在沙发上,仔细端详起来。

这幅画长约150厘米,宽约70厘米,绷在一个深棕色的木头画框内,由于保养得当,色泽相当艳丽,没有丝毫破损。

画作描绘的是辽沈战役期间,东北野战军攻克锦州市区的一处场景。近处民房矮小破旧,中远处锦州古塔高耸巍峨,到处硝烟滚滚,战士们手持钢枪,冒着炮火穿梭在街巷中,场面非常宏大。尽管人物众多,又姿势各异,但脸孔生动鲜明,异常逼真传神。看他们张嘴怒吼的样子,仿佛都能听见阵阵喊杀声。

看了许久,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然隐隐觉得,这幅画比真实的全景画更好一些,或许是因为近距离观看的缘故吧。

我和罗远征瞪大眼睛,反反复复瞧了好半天,除了感觉舅舅画功深厚,什么问题也没瞧出来,就商量着要把这幅画挂在哪里。

罗远征摸着脑袋,四处踅摸了一下,提议挂在沙发后面的墙壁上。我瞅了瞅,觉得挂在那里似乎也不错。

我们摘下墙上的婚纱照,找准合适的位置,先将一枚钉子钉在高处,把油画挂上去,又在下面并排钉了几枚钉子,起支撑稳固作用。

挂好油画后,罗远征退远一些进行指挥,而我跪在沙发上,调整油画放置角度。由于脸几乎贴着油画,这回瞧得更是清楚,还能闻到淡淡的油彩味道。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之前我曾说过,画面内容是很多战士进行巷战。不过这回离得近了,我注意到在油画的左上侧,有四个孤零零的战士游离于大部队之外,他们手里托着钢枪,背身站在古塔外面一处平房式建筑的门口,看姿势似乎要推门进去。其中有一名战士却回过头,眼睛直直地看向画外。

那种目光太神奇了,我说不好使用了哪种绘画技巧,反正不管我怎样移动角度,战士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我,好像一个人在盯着你看。尤其是他的表情更是古怪,嘴唇微张,眉头紧锁,既像惊讶,又像迷茫。

我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感到非常好奇,慢慢站直身子,往后退远一些,凝视着那个战士。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怎么能画得这么真实呢,竟然完全跟看一个活人一般。

见我站了半天一动不动,罗远征从旁边走过来,搂住我的腰,问我怎么了。我伸手指着那个战士,说:“老公,你看那个战士,怎么画得那么……那么……”一时之间,我竟然语塞了,根本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罗远征说我瞅瞅,然后走过去,两手扶住沙发靠背,将脑袋凑近仔细瞧着。片刻,罗远征身子突然一晃,手掌按压着沙发的皮面,发出执拗的吱吱声,他颤抖着说:“薇,这……这个人……咋……咋那么像……像你舅舅啊?”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愣住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惊讶。难怪我觉得如此真实,因为那个战士确实就是舅舅年轻时的模样。无论是眉眼五官,还是身形轮廓,几乎分毫不差。尤其是脸上那种奇特的表情,好像就是小时候,我看到舅舅凝视油画的神态。

我迅速走上前,使劲抻着脖子,呆呆地瞧着,心头怦怦乱跳。舅舅平时为人一向严肃严谨,对待创作更是从不马虎,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把自己画进去呢?

罗远征突然嗨了一声,猛拍我的肩膀,又指向那个战士,兴奋地说:“薇,我明白了,你舅舅非要烧掉全部的画,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他把自己画到了里面,咱们要找的就是这幅画。”

我想了想,慢慢点了下头,觉得他的猜测与我不谋而合,就盘腿坐在地板上,歪着脑袋,用手揉捏发酸的脖颈,迟疑着说:“难道……难道另一部分秘密……就在这幅……”

“对。”罗远征打断我,用力挥了挥拳头,肯定地说,“没错,一定是这样。”说着,他转过身,伸手去抚摸那幅画。

当时罗远征的后背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突然,他的肩膀剧烈地晃动一下,随后又发出一声惊叫:“天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罗远征已僵硬地回过头,脸色因惊恐而泛白,声音完全变了调,磕磕巴巴地说:“薇,你……你……摸……摸摸这……这个战士……”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中狐疑得厉害,起身走到近前,伸出右手去摸那个酷似舅舅的战士。

那块区域丝毫没有一般油画那种粗糙的颗粒感,相反却是十分平滑细腻,甚至带有一种软软的触觉,而且这种触觉异常熟悉,好像……

刹那间,我的心头骤然缩紧,硬生生挤出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颤抖着慢慢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摸了一下,我的头皮立刻就麻了。

天啊,竟然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温度。我好像摸到了一张人皮!

这个发现实在太惊人了,完全把我搞蒙了,我就觉得脑袋里嗡嗡乱响,身子软得像一摊泥,都快站不住了。我后退几步,一把扶住旁边的书架,使劲吞了口唾沫,扭头望向罗远征,他也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好半天,我们谁也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呼呼喘着粗气对视着,在彼此脸上,都看见了巨大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最先回过神来,喘息着朝罗远征苦笑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咱……咱们是不是摸错了?”罗远征立刻神经质地点着头,连声说:“对对,你……你再摸……摸摸,一定是摸错了。”看他言不由衷的表情,我心里清楚,那的的确确是一块人皮。

我们互相鼓励着,缓缓伸出手指,去仔细抚摸那个战士,确确实实是人皮的触感。然后我们又摸了摸另外三个战士,表面干硬粗糙,典型的油彩凝结成颗粒和亚麻画布的感觉。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我和罗远征瘫坐在沙发上。我用力地捶了捶额头,失神地望着他,哑声道:“是人皮,看来舅舅……”

罗远征突然跳起来,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显得特别激动。他弯下腰,用力扳住我的肩膀,眼里闪着亮光,大声说:“薇,咱们没摸错,也没猜错,舅舅的秘密肯定就在这幅画里。”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使劲摇了摇头,还是不敢轻易去相信,这也太夸张了,简直就是小说中的情节嘛。

想了想,我一跃而起,冲进厨房,从杂物箱内翻出一个放大镜,回来对准油画,撅着屁股,逐寸逐寸地仔细抚摸查看。

慢慢地,我又发现了一些让人感到困惑的地方。

那个战士位于中远景处,身长大概五六厘米,与周围景物结合得异常严密,不过细细看去,从边缘还是可以看出不甚明显的接缝。

我用手指蘸些唾液,在上面使劲蹭了蹭,没有丝毫掉色迹象。看来人物的色彩并非后期喷涂,而就是一块天然带着颜色的皮子。

用衣襟擦干手指,我拉着罗远征坐在地板上,凝望着那幅画,慢慢地说:“舅舅的后背……”

罗远征立即打断我,说:“舅舅的后背有个文身,他给切了下来,换成这个战士。至于遗嘱,其实就是要烧掉画中藏着的人皮。”

我掐住额角琢磨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前只有这种推测最为合理,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身体和画作上的秘密,舅舅才会在临死前那么激烈地要求立刻火葬和焚烧作品。

然而让我想不通的是,舅舅为何要把人皮镶嵌在画作里,而且除了眼神和表情比较怪异,我在这一小块人皮中看不到任何特殊之处,他为什么又会这样重视呢?另外,就算舅舅将自己的皮肤切下,后背上也只会留下一块伤疤,那只幕后黑手为什么非要毁坏他的遗体,这根本没有必要啊。连带下来,绑架马振国也成了多此一举的做法。

针对这些疑点,我和罗远征猜测了半天,列举出种种可能性,可是稍加分析,却又逐一推翻,始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凌晨三点,我们困得哈欠连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能带着满腹疑惑悻悻睡下。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眼前似乎在放幻灯片,尽是各种各样的血腥画面,时而是一个狰狞恐怖的伤口,时而是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最后舅舅竟然站在我面前,面色青紫,两眼血红,用力挥舞着双手,凄厉地呼喊着:“烧掉,烧掉,通通烧掉……”

我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眼前白花花一片,心脏激烈跳动,浑身大汗淋漓,凄厉的喊叫犹在耳边。扭脸一看,阳光透窗射进,天已经大亮了。身旁的罗远征正歪头瞧着我,一对红红的兔子眼,看来他昨晚也没睡好。

洗漱之后,胡乱吃了几口牛奶面包,我又盯着那幅油画研究起来。

为了尽快找出画作里面的秘密,我用螺丝刀和改锥将油画内外边框与背后的封皮拆开,发现人像的对应位置果然被掏空,替换上一块类似于皮革状的物体,呈现出暗黄色的哑光状态,明显是经过硝制,边缘似乎是用一种特殊的透明胶状物,与画布紧紧粘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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